1051 回家
大事件之后十六个小时。
地球在自转,自西向东,毫不停歇。各国媒体在死寂的十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得到了各自上头的指示。
报,只能报,不得不报。太平洋舰队都没了,白宫都平了,总统死前讲话都传遍世界了,这件事根本掩盖不下来。
既然报道,那就不得不说前因后果、时间人物。
所以不论怎么报,总绕不开一个黑死帝,绕不开那些“天选者”。
大事件之后,天选者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再掩盖隐藏下去。突变的白夜没有给地球留下容纳消化新力量、重组构建新秩序、掌握维持新平衡的时间,所以,天选者这个概念伴随着美利坚的没落而风传全球,并且必然将以最激烈的方式和老力量、老秩序、老平衡爆发最深刻的矛盾。总统的死亡,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东方的天亮了,美利坚的天黑了。
漆黑的旷野上,一道流光烈焰在不断延伸。恐怖的音爆声像闷雷一般扫过大地,逆流机车肆无忌惮的狂飙在漆黑的黎明前。这道火光一路途径城市、乡村、甚至还有野外的军事基地,但没有谁会过来拦下这辆严重超速的机车。
触目所及,一片混乱。打、砸、抢、烧、暴力犯罪,无处不在。黑死帝严重动摇了美国的秩序,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疯癫与狂乱,枪击声竟然不绝于耳。人人向往的自由之国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无数人心怀怨恨,怨恨发射核弹的总统,怨恨摧毁一切的黑死帝,怨恨着能够怨恨的一切。
这些怨恨驱使着无数人做出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好似连自己的命都已经不在乎。但看到那不断延伸的地狱之火,疯狂中的人群依然会终止一切暴行、惊恐的四下逃散。
因为那是即便失了智的疯狂也无法冒犯的威严。
烈焰包绕的地狱机车中,强纳森坐在车后座上,六层龙象的肉身勉强承受住恐怖的风阻。杨绮坐在前座,油门拧到底,面色冷凝的看着黑夜中无限延伸的前路。紧绷的嘴角中满是煞气,地狱般的威压随着飞驰的机车而一路铺展。
几个小时前,永夜集团发动了一切能量把该接走的人都接走了。包括在太平洋上抱着板子漂流的李云聪以及南极洲上抱着膀子打哆嗦的罗雨溪他们,都被火速定位快速救援。杨谨等人更不用说,第一时间被送出美国,安排到最好的医院中接受治疗。那些各国政要竟然有不少选择跟着永夜的飞机走,而不再去等待官方渠道。
此时此刻,官方身份完全比不上新晋天榜前八大佬、永夜女王的旗号好使。上了飞机后,杨谨立刻被政要们团团围住,这个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竟然一瞬间就和各国高官熟稔起来。
苏慕华也跟着走了,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又素淡的瓷罐,瓷罐里面是苏慕琼的骨灰。根本不需要火化,苏慕琼是燃尽了所有生命的精华而死,又被安静放置了接近三十年,她的遗骸轻轻一触便全部化作尘埃。苏慕华将捧着姐妹的骨灰回家,是时候让游子落叶归根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件事。
“强……不,秀秀。”完全沉浸式体验过老姨的记忆,杨绮没有扭头,但声音柔和的对强纳森说道:“从今天起,把你的名字换回来吧。”
强纳森却摇头:“不,还是叫我强纳森吧。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在为母亲报完仇之前,我没脸使用母亲为我所起的名字。”
“也好。”杨绮也不强求,她只是看着前方,声音坚决:“快了。”
山一程,水一程。
漆黑中,前方出现了一片壮阔的山峦。这里已经是美洲的北方,寒冷的山脊上全是针叶林,壮阔的林海平日里看来一定非常美丽。而在这片山峦最美的地方,有一座童话故事里搬出来一般的宏伟而巨大的城堡。
这里就是强纳森记忆中“扎德之子训练营”的所在,他在这里渡过了整个童年时代。但相比于惨淡而阴冷的童年,让他印象更深刻的便是,这里是“索菲亚之墓”的位置。
在老神父的坚持下,这里为苏慕琼竖起了一座衣冠冢。墓碑上没有刻上任何墓志铭,只有一块无字的坟茔静静的凝固在时光里,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就连这个城堡里的人,其绝绝大多数也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坟墓。
当然,这里的人也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怎样牢牢抱紧乍德家族的粗大腿,怎样紧紧跟上家主大人的步伐,怎样攫取利益换来荣华富贵。
今天,他们要再多在乎一件事——自己的小命。
黑暗的暗夜中,刺耳的警报被拉响,因为杨绮和强纳森来到了城堡庄园的大门前。慌乱的奔走声中人喊马嘶,自动防卫武器枪炮上膛,所有枪口全都对准了门口的白金发色女子。但杨绮再也不去看他们一眼,就像黑死帝漠视着美军的战舰。
杨绮只是深深地凝望着这座城堡,回忆中有一段鲜明的片段似乎在和眼前的建筑重叠。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也在这样的一片大山上建一座城堡,然后永远住在那里,再也不理会那些烦人的俗事……】
亚当扎德当日所说的一切犹在眼前,但此时再看时却是那么的讽刺。眼前这座城堡确实和新天鹅堡非常相似,似乎扎德真的在兑现当日的诺言。将苏慕琼的衣冠冢安置在这里,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杨绮此时却忽然笑了,无比的嘲讽,无比的憎恶,无比的坚决:“亚当-扎德,不管你有多少手段、多大的势力、多高明的阴谋、多深的背景,无所谓。你,还有你的盟友、你的手下、你的仆人、你的走狗、你的野心抱负、你的春秋大梦——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一个一个,彻底毁灭。”
噼噼啪啪,杨绮深吸一口气,身形猛然胀大。
爆劲——挽天倾!
叠加
崩劲——碎琉璃!
一拳打出,身化长虹。虹光正面贯穿了庞大的城堡群落,一个刹那间,杨绮已经闪身出现在城堡的后花园。
喧嚣的警报声忽然凝固,吵杂的人声也完全寂静,仿佛一切都被封禁在琥珀中。
“天保你,我灭天。”
“神护你,我屠神。”
“我与你,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咔嚓,破碎的声音响起、蔓延,巨大的城堡忽然如同被戳破的泡沫一般破裂,在杨绮的背后垮塌为最细碎的尘埃。
狂风烈烈,吹动长发。杨绮还原身形出现在那无字坟茔前,她相信,即便是一个衣冠冢,老姨也必然不想留在扎德的地盘中。
两分钟后,强纳森看到了杨绮。杨绮的手中捧着一套衣服,是一套三十年前中国农村常见的碎花小红袄。
“走吧老弟。”杨绮拍了拍强纳森的肩膀:“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的,跟我回家,认祖归宗。”
“回家……”强纳森心中感慨无限。
摸着那红袄,不知怎的,强纳森心中忽然想起了那个红发的强势女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忍不住遥想。
不知道那个帕菲斯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治愈了自己的基因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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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间无光的房间,帕菲斯静静的坐着。
她眼前的光屏中,一个熟悉的改造人正在一脸冷漠的向她汇报:“罗斯将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这个改造人不是别人,正是只剩一张脸皮、一副大脑的朱铭。
早在黑死帝飞入太空的时候,扎德家便已经收到了一些消息。帕菲斯果断的下达了命令,而一直在五角大楼外面待机的朱铭当即马力全开,就像开了电喷的超跑一样直接闯进戒备森严的五角大楼。一边刀劈子弹一边全速突进,一分钟不到便冲进了会场找到了罗斯将军。
罗斯将军是懵逼的,他想开口质问什么。但朱铭一句废话都没有,拽起他来就跑。
众目睽睽中有一位将军被不明人物绑架,五角大楼简直要爆炸。但下一刻,一道掌力从天而降,将五角大楼彻底碾平。那些军方高层没有一个幸免,被黑死帝来了个一锅端。但被拉着逃出打击面的罗斯将军却幸免于难,捡回一条狗命。
当然,他也受了重伤,但不是因为黑死帝,而是因为朱铭拉着他全速奔跑时差点把这个老头完全扯碎。扎德家的黑科技抢救了十六个小时,才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朱铭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钢铁之躯,连声音都冷如钢铁:“控制装置已经植入他的高级神经系统,他现在已经被完全控制。”
“好。”帕菲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便切断了通讯。
房间又恢复到无光的寂静里。
帕菲斯在等。
十六个小时前,帕菲斯将一样东西呈递给了万神殿。
那是帕伽门侬扎德的人头——头上还顶着一根大吉霸。帕伽门侬的头颅干瘪扭曲、死状凄惨,但那根大吉霸倒是精神的很,堪称世界奇观,让见多识广的万神殿也目瞪口呆。万神殿中的长老们自然为此大赞,尤其是那些曾被帕伽门侬怼的额头飙血的长老,更是对帕菲斯大加赞赏。
肃清叛逆当然有功。
但这功劳比不上第二件。
她把完全治疗基因崩溃的药剂,那个本应该给她自己使用的药剂,呈递了上去。通过某个更隐秘的渠道,绕过了万神殿,把药剂原封不动的直接呈至最高处。连罐子上的字在内,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与她接头的是一位黑衣使者,黑衣使者拿到东西之后一言不发立刻消失,不与帕菲斯做任何交流。但黑丝使者还是多看了她一眼,这个使者知道,眼前的红发女人即将青云直上。
从那开始,帕菲斯一直在等。
终于,她收到了消息。
【帕菲斯-扎德功勋卓著,提升为第四顺位继承人,获得万神殿竞争资格】
从第十六位到第四位,一个飞越式的超级提升。而且那个万神殿竞争资格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甚至比第四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更高,这代表了她有资格成为扎德家族的真正大佬。即便只是一个竞争资格,也同样不可小觑,保底也是一个封疆大吏。
但帕菲斯等的并不是这个,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并不值得她重视。
她等的是一道密旨,是从扎德家主那里直接传达下来的最高秘密指令。密旨,才是有别于普通顺位继承人的、更重要的核心任务。
密令很快下达了。
“我将负责‘自然计划’……”帕菲斯销毁了密令,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距离目标又进了一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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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索的街头,落魄的男人,死寂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雄壮的躯体如今瘦骨嶙峋,曾经斗志冲天的战士现在只是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机械的走着,麻木的喘息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街头一片喧嚣,无数人都在奔走相告着什么,好像有什么震惊世界的消息正在每一个人的嘴里重复再重复、议论再议论,简直是人声鼎沸。
但对于这个行尸走肉一般的男人来说,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是旁观者还是他自己,都觉得他死定了。或许某天,他就会突然倒在某个角落中,然后腐烂在那里。
但今天,他遇到了一点出乎预料的事。
“我的兄弟姐妹们,信仰大自然,敬畏大自然!忤逆自然的规律,唯一的下场就是灭亡!来吧,加入我们‘大自然保护协会’,遵从大自然的指引,维护大自然的规律,才不会让已经发生的悲剧重演!”洪亮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一大群人围着一个男子,正在听他的宣讲。
这些与行走中的大汉无关,他只想慢慢绕开这群人,继续着他穷途末路的旅途。
但那个宣讲者却一眼就看到了他,看到了这个灵魂都好似死亡的人。
宣讲者来到大汉面前,大汉眼皮都没有抬。
宣讲者仔细看着大汉,忽然用温和的语调,说出了一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话。
“你的心中,可还有恨?”
恨?
这是这些日子里,大汉唯一听进了耳中的词。他的双眼中忽然多了点东西,眼珠干涩的动了动,目光聚焦在宣讲者身上。
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有,当然有,而且已经淤积到将他彻底掩埋。
“很好,”宣讲者左额头上有一块青色的斑,细看之下青斑有一丝狰狞。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治愈的笑容:“你与我是兄弟,我们是同路人。你叫什么名字?”
大汉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雷……震……”
“雷震兄弟,不用再彷徨。”宣讲者递过来一杯水,水温柔和而温暖,这个人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大自然保护协会,欢迎你回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