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援兵抵达
吴淞口处于黄浦江与长江交汇处的西岸,地理位置极佳,东控黄浦江,北扼长江,既是上海门户,也是长江口第一道军事屏障,素来备受重视,沿江两岸均构建炮台,吴淞炮台位于西岸,称为西炮台,东岸则为东炮台,东西两岸相隔约三百米,两岸炮台隔岸相望,互为犄角,可夹击、拦截江面之敌。
陈化成、易知足、宝山知县周恭寿一行先视察了东炮台,随后才到西炮台,沿着炮台一路步行前往宝山县城,从吴淞口到宝山县城东门六七里路,沿途都设有炮台,中途在一处炮台休息,陈化成看了一眼一直不吭声的易知足,笑道:“老夫这吴淞非是曹营,知足何以一言不发?”
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易知足轻轻拍了拍炮声锃亮明显是新铸造的火炮,笑道:“吴淞非曹营,在下也非徐庶,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的这话语气似乎不怎么好,新上任的宝山知县周恭寿有些担心的看了两人一眼,想走开却又不舍,毕竟吴淞炮台直接关乎宝山的安危。
“这些都是新铸的火炮罢?”易知足在炮身上摩挲了两遍才道:“东西两炮台,总计不下百五十门火炮罢。”说着,他取出两支雪茄,递了一支给常恩,道:“在宝山做知县,你得学会抽雪茄。”说着,微微扬了扬下巴。
这是赶他走人?周恭寿迟疑了下,有什么他不能听的?不过,人家是上官,他有意见也只得闷在肚子里,“下官去方便一下。”他说着拱了拱手,转身溜达到一边。
陈化成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不过大半年时间,陈军门就能将吴淞炮台修整一新,花费的心血应该不小吧?”易知足含笑道:“看的出,这些壕沟土墙,藏兵避炮的土堡都是新修的。”顿了顿,他轻叹了一声道:“可惜白费了陈军门一番心血。”
略微沉吟,陈化成才闷声道:“知足是打算放弃吴淞炮台?”
“不放弃,得让他们打出真实的水准来。”易知足道:“如此才能让英夷舰队安心的去攻击江宁。不过,这炮台咱们随后得夺回来。”
“火炮呢?”陈化成道:“英夷会破坏火炮,上次就将这炮台火炮尽数摧毁,短时间内可铸不出如此多火炮。”
“陈军门无须担心。”易知足道:“火炮可以从广东福建运送过来。”
“知足想将这里作为主战场?”
“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口,若是江宁镇江拦不住,这里就是最后的机会。”
“既是如此,这里的防御工事就不用修了。”
“修,必须的修。”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
陈化成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道:“炮台既然要易手,为何还要挖修防御工事,若是英夷留兵驻守炮台,岂非是自找麻烦?”
“先挖修半人深。”易知足道:“虎门炮台、澳门都挖修了战壕,我在上海,吴淞炮台不挖修战壕,岂能不令英夷起疑?”
陈化成心里一惊,“英夷有能耐收集咱们的情报?”
天地会的事易知足不好说,略微沉吟,他才道:“英夷素来重视情报收集,遍布沿海的鸦.片贩子都是他们的耳目。”
广州,磨刀洋,英军舰队、商船队停泊的海面。
夕阳西下,懿律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天尽头,看着夕阳缓缓的落入海面,他才转身吩咐道:“拿根鱼竿来。”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的甚是悠闲,每到黄昏时分,只要是天气许可,他都会在船头垂钓。
与琦善签订了《澳门条约》,他可以说已经圆满的完成了率舰队前来远东的使命,包括外相巴麦尊的交办的任务,他如今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想安安静静的等待下一任全权代表——璞鼎查前来,完成交接后体面的回国。
副官早已熟悉了他的这个新习惯,送上钓竿之后,随即又指挥士兵搬来一张小方桌和一张帆布躺椅,当然,少不了酒,他最爱的金朗姆酒,船上所有官兵都清楚,黄昏是最不适合钓鱼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无数的小船会在这个时候赶来他们船队停泊的海面进行交易,在给他们带来新鲜的食物水果的同时也带走鸦.片。
挂上鱼饵,技术娴熟的将鱼线抛入海面,懿律倒了一杯酒,悠闲自在的躺在躺椅上,呷着酒,欣赏着眼前一片繁忙的景象,自林则徐调离,广州的鸦.片贸易实际上已经是处于半公开的状态,他实在没有理由打破眼下的和谐局面。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不待他回头,就听的义律笑道:“阁下可真是悠闲?”
懿律坐起身,伸手示意他自己倒酒,这才道:“有好消息?”
“天津传来的消息。”义律说着递过几封信,道:“清国首都以及附近的传教士说,清国正从长城一带抽调兵力防守天津,他们还见到不少火炮正运往天津,看来,清国是担心咱们攻打天津,进攻他们都城。”
“可怜的清国皇帝陛下一定是被咱们增兵的消息给吓坏了。”懿律笑着晃了晃酒杯,呡了一口,这才道:“璞鼎查有没有可能攻击天津?或是清国都城?”
“明知天津有重兵防守,为何还非的攻打天津?”义律不假思索的道:“听闻天津大沽口炮台不仅增添了大量的火炮,还挖修了和定海澳门一样的战壕,总之,我不赞成攻打天津,那条运河太小,战舰无法航行,而且还不能直通清国都城,还有,我也不希望与清国大规模的骑兵交手。”
“不打天津,打哪里?”
“可供选择的目标并不多。”义律沉吟着道:“广州、福州、杭州、金陵,天津。除了天津,其他四个地方都是清国的省会城池,随便占领一处,都能逼迫清国皇帝做出让步。”
“不,你这个想法是错误的。”懿律笑道,随意吩咐道:“请黄先生过来一下。”
懿律口中的黄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黄殿元,他就住在懿律的旗舰上,正在与精通中文的马儒翰闲侃,听闻懿律有请,两人随即赶了过来,懿律这些日子闲着无事经常向他打听请教清国各方面的情况,两人相处的很是融洽,也很熟络,见他过来,他站起身将方才与义律的话题说了一遍,道:“黄先生怎么看?”
听的翻译,黄殿元笑道:“义律先生不了解咱们大清的情况,攻占省会城市,并不能逼迫朝廷让步,反而还会让贵国陷入无休止的城池争夺战中,因为朝廷会不断的派兵前来收复城池。广州和福州就是如此。
若是想逼迫大清朝廷让步,杭州、金陵、天津,这三个地方都是可以考虑的,杭州是浙江省会,是京杭大运河,也是整个大清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不过,杭州钱塘江虽然通海,却不利航行。
金陵是前朝都城,是两江首善之地,繁华富庶胜过杭州,在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地位都远超过杭州,占领金陵,不仅能切断扬子江的航运,也能切断大运河的航运,大清京师的日常供给都是依靠大运河,一旦切断大运河,就等于是切断了京师的供给。
相比于杭州,金陵还有一大优势,就是战舰可以沿扬子江直接抵达金陵城城墙下。至于天津就无须多说了,乃是京师门户,占领天津,即可兵临京师,那必然是举国震惊。”
听完马儒翰流利的翻译,义律耸了耸肩膀,“看来,咱们的收集金陵的情报,以便于璞鼎查爵士做决断。”
对于长江下游的航道情况,英吉利做过详细的调查,懿律对此也相当清楚,闻言感慨的道:“扬子江堪称黄金水道,实在是令人不得不赞叹,还有黄浦江也是一样。”说到这里,他想到了易知足,当即补充道:“易知足如今在上海掌管江海关,对上海的情报也不能疏忽。”
黄殿元不懂英语,听的提及易知足的名字,心里诧异,不知道怎的说到易知足头上去了,却也不便多问,他可不想这些英人知道他与易知足的关系。
义律却看向他道:“黄先生,咱们需要金陵的情报,贵会可能提供?”
听的翻译,黄殿元略微沉吟才道:“可以,从下个月开始,就能源源不断的为阁下提供金陵的情报。”
义律欣喜的道:“哦,那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
待的黄殿元两人离开,懿律才道:“金陵未必好打,别忘了,金陵的总督可是你的老对手——林则徐。”
“我只负责收集情报。”义律边说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呷了一口,才道:“具体攻击哪里,得等璞鼎查爵士来决定。”
懿律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位堂弟是对烟价赔偿数目不满意,是以主张继续扩大战争,他也清楚,璞鼎查率领援兵前来,必然不会甘心毫无作为,伯麦等将领也渴望用一场大胜来洗刷被元奇团练打败的耻辱,或许就只有他不愿意继续扩大战争。
缓缓的呷了口酒,他没心思跟义律浪费口舌,如今他只希望璞鼎查能早点来,他好尽快启程回国。
四月十八上午,一大片黑点出现在磨刀洋洋面,有过被清国水师战船偷袭的惨痛经验教训的瞭望哨果断的发出了警戒信号,接到报告,懿律迅速赶到船头甲板,他不相信清国水师战船有胆子敢来偷袭他们这支拥有大小三十余艘战舰的舰队,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璞鼎查来了。
来的确实是新的全权公使亨利.璞鼎查,随同他来的还有英国东印度海军少将巴加、英军驻印度兵团长陆军少将郭富。
三级战列舰“康华丽”号首甲板上,五十出头,略微有些发福秃,终于抵达广州外洋了,他在印度三十多年,对于远东的清国并不陌生,却是头一次来清国。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懿律率领的舰队居然会被清国的水师击败,并且被俘虏了四千士兵,这简直就是大英帝国的耻辱,这一次,他率领四十艘大小战舰,十二艘蒸汽轮船,四十多艘运输商船,海陆总计一万八千兵力,就是为了挽回帝国在远东的声誉。
两支舰队汇合后,懿律即率领一众将领登上“康华丽”号,璞鼎查在宽阔的大官厅里接见了众人,寒暄介绍见礼之后,众人落座,璞鼎查便道:“能介绍一下远东舰队的现在的情况吗?”
“舰队主力战舰没有受损,现在还有三艘三级战舰,其他各类战舰三十艘......。”懿律缓声道:“兵力损伤也不大,我们已经赎回了所有的被俘的官兵,阵亡的官兵是五百二十人。另外......。”
略微沉吟,他才接着道:“我们已经与清国钦差大臣也就是清国的全权代表签订了《澳门条约》取得了赔偿烟价三百万元,开通厦门、上海、宁波三处为通商口岸,以及在通商口岸一系列的特权.......。”说着,他双手呈上《澳门条约》的副本。
璞鼎查快速的翻看了一下,随手放下道:“尊敬的女王陛下和巴麦尊外相有新的指示,舟山必须重新占领,条约不能在广州签订,而且必须得到清国皇帝的正式批准,也禁止清国代表用妄自尊大的口吻签订条约。
烟价赔偿和军费赔偿不得低于二千万银元,香港的作用必须特别加以研究,在远东必须有一块属于大不列颠的领土。”
懿律瞥了他一眼,道:“也就是说,这份《澳门条约》完全作废?”
璞鼎查冷冷的道:“尊敬的女王陛下和巴麦尊外相以及大不列颠的议员们都需要一份令他们满意的新条约。”
“衷心希望阁下能够与清国皇帝签订一份比这更好的条约。”懿律说着站起身微微鞠躬道:“祝诸位先生们好运。”说完,转身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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