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杀出个黎明(上)

“咕噜,咕噜,咕噜......”

空旷的房间里,单调的声音一直重复,不知何时开始,仿佛没有终结。

正中央,一个密封的透明水箱内,一个****、美丽、全身插满各式管线的女人。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一般女孩侧卧抱着枕头时的模样。长时间浸泡使得她的肌肤有些泛白,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来回摆动,透出来的部分轮廓分明,并有一颗格外高俏的鼻子。

她紧闭着双眼,眉角时而抽搐,像在承受某种痛苦,她的身体上,前后连着十几根管线,有些接驳血管,有些深入体内,管子里大多流动着不明液体,后脑那根管线上带有红蓝两色指示灯,如生物的眼睛一样闪烁不定。

水流涌动,兼有头发遮挡,难以看清女人全貌,但从露出来的侧脸、身形与肌肤等特征可以知道,女人其实是个年轻而且漂亮的姑娘,只是她的神情冷淡,沉睡时,仍透着漠视一切的味道。

房间是白色的,白顶,白墙,白地,周围白惨惨的灯光,周围回荡着的声音源于她的呼吸,氧气从吸管中进,气泡自口中出,浮上水面翻腾碎裂;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去,散开来,在墙壁上撞得粉碎,节奏一成不变。

时间在这样的环境里失去意义,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所看到的一切更像是闭眼时生出的幻觉,唯有巨大好似沸腾的水箱矗立着,突兀,坚定,无比真实。

水箱内,****的女人胸腹起伏,像一锅炖着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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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正常。”

“心跳正常。”

“神经活动剧烈,脑热42。”

“基因融合进度?”

“74%”

“异位显性比?”

“3.5!正在增加,3.6,3.7,还在增加......”

一个更大的房间内,人声起伏,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三十八台光脑围成一圈,位置上的人紧张地读取各类数据,将异动汇报给那个灰发老人。

当中巨大的投射屏幕上,水箱、与其中女子赫然在目,其一举一动、乃至一次轻微抽搐,都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屏幕前,灰发老人衣衫凌乱,双眼布满血丝,仍旧目不转晴地盯着屏幕,一面不忘发出指令。

“核酸转移进度多少?还有速度!”

“6进7,速度在降低。”

“加注一号药剂三毫升,不,2.5就好,快,快!”

更改了指令,老人用力晃了晃头,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盯着屏幕的时间已经太久,加上微微仰视,体力、精神包括脑力都已达到极限,快要支撑不住。

老人身边站着两人,一个年轻长着娃娃脸,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子,对着屏幕双眉微锁,表情沉肃。

“劳伦斯教授!”

突然间老人身体软倒,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大吃一惊,赶紧抢上前来扶住。

“教授,是不是休息一下......”

“让开!”

教授奋力甩开年轻人的手,忍受着脑子里轰轰作响,视线重新拉回。

“零号,你是最特殊的,也是唯一的。我把你留在最后,你要成功,务必要成功!”

“是啊!最后一个实验体,一定要成功才行。”

中年男子幽幽开口,声音带有几分嘲讽:“几百亿资金,近百个精心挑选的人,若是一个都不成功,怕是交代不过去......”

“你懂得什么!”

像被触碰到逆鳞的巨龙,重压下的老人暴怒起来,扭头大声咆哮。

“这是人类的进化,意义不亚于直立行走!不,比直立行走的意义更加重大!你这种人只知道钱钱钱,根本不懂得她如果能成功,将会多么的......多么的......”

没有成功先例,老人并不知道如果成功了会怎样,一时语塞。

“多么的强大是吗?那要她成功,之后、还要看到效果才能知道。”

老人不知道的事情,中年男子却已经心中有数,淡淡说道:“所以劳伦斯教授,您和我这个只知道钱的人赌气没有意义,而且我必须提醒您,公司为此项目承担着巨大风险,和舆论的巨大压力;不能制造出基因战士,实验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到时您要面临的,恐怕不是失业那么简单。”

“我不在乎!只要她成功,我什么都无所谓!”中年男人的话暗含威胁,老人被彻底激怒,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想杀我是吗?想要我的命是吗?来吧,来呀来呀!”

“算了,算了。”中年男子连连摇头,有些后悔。

专家,尤其那些顶尖专家,多数具有几分魔性,眼前这位老人是疯子中的极品,之前近百名试验者,全部失败并且死亡,他除了失望便只有愤怒,至于伤心、怜悯什么的,那是半点都没有。

如今中年男子明白了,这个老家伙不止不在乎别人,连自己的命也无所谓。

他把语气放缓,说道:“请教授专注于工作,毕竟这么多投入下去,好歹捞回来点什么。”

“我的工作,不用你来管。”老人余怒未消,叱道:“我也要提醒你,本人研究的是进化,不是为你们制造什么战士,更不是用来制造杀戮武器!”

“不制造战士,呵呵......算了算了,您的心愿没有问题。”

先是冷笑,随后中年男子想到什么,淡淡说道:“不妨告诉教授,关于这次试验的结果,我已经不在意了,她能否成为基因战士,也已经不重要。”

“什么意思?”

“如果失败,意味着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实验室铁定关闭,我会因此得到想要的。即便她成功,资金耗费如此巨大,近百人只能成功一个......说真的,除非她能够飞天遁地,刀枪不入,否则,我实在看不出意义何在。”

老人听出话中意味,问道:“也就是说,等你掌了权,无论如何都会终止这个项目?”

“是的。”

中年男子并不介意被看出想法,坦然说道:“请放心,这里协助您工作的都是高端人才,我不会埋没他们,前提是和公司重新签订一份协议。至于教授您,我不得不说......”

“教授!”

身边娃娃脸突然尖叫,不等老人转头,周围惊呼声四起,连成一片。

“心跳加速!”

“血压降低!”

“神经活动紊乱,脑热过高,43,44,还在升高!”

“基因融合进度加快,90%,91,92......”

“危险!这样太危险,快注入......”

也就转个身的功夫,局面竟已发展到不可收拾,灰发老人怒不可遏,心内大骂中年男人误事。

“都别吵!”

“啊!”

身边,最敬畏老人的娃娃脸再度尖叫,带头违反命令。

“她......她她她他......醒了!”

*******************

她醒了。

醒后第一感觉,头疼欲裂。

脑子里装满了东西,仿佛一千匹战马奔跑,一万只鸭子打架,十万只蛤蟆扯开喉咙歌唱,亿万只蚂蚁啃食猎物;各种各样数不清的信息挤满每分没寸空间、乃至每个细胞,更要命的是,它们每一条都好像拥有生命,彼此纠缠,撕扯,战斗,合并,之后再分裂,寻找更合适的对象。

如此煎熬不能不痛,痛彻心扉,比剧痛更难忍受的:她发现自己失去自由。

周围是水,身上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有些输送着什么,有些抽取着什么,尤其脑后的那根管子,无视她正在承受的痛苦,不依不饶地送来战马、鸭子、蛤蟆,和蚂蚁。

于是她醒了,不能不醒。

于是她愤怒,不得不怒!

“吼!”

本意呐喊,结果只是闷吼,她发现嘴里竟也塞着管子,本能地伸出手,捉住,扯出,丢开。

管子在水中摇晃,气泡连成了串,她的动作没有停顿,开始清理束缚,将一根根管线拔出。

伴随着剧痛、与一个个伤口诞生,转眼间,各种颜色的液体与水、还有她的鲜血混在一起。视线变得模糊,浑浊的水箱里,她摆脱掉那些捆缚自己的“锁链”,开始下一步举动。

先翻个身,再爬个圈,然后艰难地站起来,她的动作僵硬,姿态有些怪异,样子看去就像一只脑子迟钝的小狗,或者脑子里有多个意志,弄不清自己该如何站立。

是只用双腿?还是加上两只手?

脑子里的东西太乱,虽然没有新的战马鸭子蛤蟆和蚂蚁进入,但是原有的已经足够多,让她无法专注精神,解决最简单的疑问。

她只能依靠本能,加上一点点探索。

试过几次,她确信自己应该怎么做,于是摸索着箱壁站起身,选个方向往外看。

聚焦的时候,她的眼睛变了颜色。

不是黑珍珠的黑,不是蓝宝石的蓝,不是绿,不是红,也不是黄......而是任何人都没有的青。

青色眼仁透着极致的冷,越是聚集精神,她的目光越是纯净,表情随之愈发平淡,漠然。

就像装有掌控情绪的开关,短短片刻,她从愤怒的状态脱离出来,彻底平静。

痛依然痛,伤也依旧是伤,身体上鲜血不停地流,脑子内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她完全不在乎,就像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浑浊而凌乱的水中,她用青色的眼四下打量,开始寻找出路。

她很快发现,没有出路。

水箱是封闭的,没有门,没有通道,盖子沉重,合金打造。

不仅如此,她感受到更严重的危机,因缺氧带来的窒息感!

常人在水下停留的时间很短,她不是常人,但能体会到了身体对氧气的渴求,知道自己不可以浪费时间。

头顶氧气管还在,气泡咕噜噜翻动,她没有理会,伸手,握拳、突中指,朝水箱箱壁狠狠一击。

出拳的时候,她的动作生硬,姿态完美,仿佛生平头一次这样做,又像经过千万次练习。水中,她那并不强壮的手臂划出一条完美的弧,准确击中目光所指,不差毫厘。

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做,这个举动仿佛种在脑子里一样,自然,平静,而且强大。

“蓬!”

仅一击,坚固的水箱出现裂纹,之后才是震动;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收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微微皱眉。

如此强悍暴烈的一击,她似乎并不觉得满意,稍稍沉吟,做出调整。

她把左脚前伸,右脚后移,弓身低头,拳头缩回,蓄势后再次出拳。

烈浪两分,手臂彷如白龙探首,在水中打出清晰的通道,宛如空洞。

“咔!”

*******************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教授的怒吼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人人敬畏,个个忙乱,没有谁能够给出答案。

事先考虑到实验体的特殊性,每过段时间都会朝其身体送入麻醉剂,便是头大象也难苏醒。

难不成这里也会出现过期药物,亦或是假货!

那无疑是笑话,可她为什么会醒?为什么?

好吧这是意外,她醒了,即便醒了,她应该有个虚弱期才对,为何刚睁开眼就如此龙精虎猛?

好吧这是意外,她原本就被设计的很强大,应该强大,然而强大的她早在成为实验体之前就被植入过顺从程序,千万次催眠所生的本能,为何突然间没了效果?

好吧这也是意外,理论上讲,现在的她已经是新人类,但凡身体上的事情,不能按照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可是......

她为什么拥有主动意志?

行为由意志决定,这是一切生物的标签,自打清醒后,零号每个举动都不盲目,可用条理分明来形容,而这毫无疑问代表着,她有自己的意志。

她想出来,她想逃走,她想要得到自由!

而这,恰恰是她绝对不可以拥有的东西。

因此,她的行为无法容忍!

“紧急状态,宣布紧急状态!”

“警卫!警卫赶快过去!”

铃声大作,听来如防空警报般响亮,接到命令的警卫紧急出动,从几个方向冲向事发地点,并在路上接收到进一步指令。

“要活的,不,务必保证零号安全!还有......格策,你这个混蛋!”

劳伦斯教授面色狰狞,对着麦克风咆哮完,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衣领。

无论如何料想不到教授会有这样的举动,名为格策的男子目瞪口呆,被抓个正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格策体型高壮,被这个老头儿揪住脖子,奋力挣扎竟然无法摆脱。

“是你,一定是你捣鬼!公司只有你不希望试验成功,你这个疯子,混蛋......”

“你......放开,放开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啊!”暴走之人无法阻挡,老教授化身恶魔,抓住猎物东摇西晃,不让他离开。

“咳咳,我没有......咳咳,不是我......”格策面孔涨得通红,张着嘴,吐着舌头,快要窒息。

“教授!”

娃娃脸实在看不下去,不得已硬挤到中间,头顶腰弓,几经努力,终于把公司未来领袖解救出来。

“咳咳......咳......”

仪容全毁,形象不再,涕泪横流却无心情去擦,格策大口大口喘气。生平头一次,他由衷体会到生命如此脆弱,空气这般可贵,自己并不像原来认为的那样强大,由此痛下决心。

“今后,除和女人上床外,无论见谁,无论多么机密的地方,一定把保镖带在身边。”

想着喘着,恨着怨着,格策好不容易缓过气,后退两步,目光怨毒。

“你这个老疯子,咳咳......”

手在颤抖,声音在颤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无法形容内心多么愤怒;此时此刻,格策恨不得将这个老家伙撕碎了喂鱼,然而到了最后,他只能长叹一声作罢,留待将来。

“我怎么会......”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报仇泄愤的时候!

成大事者,须忍常人之不能忍!

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无奈将满腔委屈化作一声痛骂,是他对老人的真实描述。

“你神经病啊!”

****************

“你才神经病,神经病故意捣乱......”

教授居然还不肯罢休,被娃娃脸抱着仍在闹腾,非要冲过来拼个你死我活。

“德普,你放开我,放开......再不放开,我开除你!”

“闭嘴!”

恢复理智的格策强压住怒火,指着屏幕上那个快要破开牢笼的身影,点出当前最应该做的事。

“试验成功,快点想个法子!”

“试验成功?”

老人一愣,扭回头望着屏幕,像是刚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试验并未成功,零号的融合没有彻底完成,现在她......”

“荒唐......我说成功就是成功!”

没办法、也无时间解释,格策死死盯着屏幕,神情早已没有了不屑,内心如波涛翻滚不停。

“合金玻璃,多大力量才能打出这种效果?什么样的身体才能承受反挫,这样的人......怎么你还不动?”

“动什么?哦,对对对,得赶紧把她制服,警卫已经去了......不对,什么叫我还不动?”

老人突然又变得愤怒,转身大骂:“难道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阵?和终结者比力气!”

“你!”

格策哭笑不得,很想说你个老东西力气一点都不小,没准儿真能上场拼一拼。

“什么叫终结者?”

“终结者就是零号.....”劳伦斯教授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算了,你不懂。”

“我懂不懂无所谓,关键要保住成果。”

心知怨气于事无补,格策耐下性子说道:“看看,一旦她从跑出来,寻常人怎么对付得了?”

“警卫带着麻醉枪,呃对了,麻醉枪可能不保险。注意,注意,目标对麻醉剂有抗力,剂量加大到三倍,不,四倍......警卫对付不了她,难到就该让我去!”

对着麦克风又是一通吼,教授转身继续反驳格策刚才的话。

“我是生物专家,不是格斗士!”

“没人让你打架。”

格策气得直摇头,一时弄不清,这个老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疯。

“这么重要的试验对象,你难道没有预留后手?比如,在身体内部安装某种控制装置?”

“白痴!”教授轻蔑的目光望着他:“这是基因融合,零号是活体不是机械,实验前唯恐身体不够干净,怎么能安装多余装置?再说了,你觉得该怎么控制,定时炸弹?”

“.......”涉及到专业领域,格策无言以对。

“不过呢,有个法子可以试试。”老人想到什么,沉吟中似有些犯难:“得拿那个东西出来,可是......”

“不管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用!”

这么争吵不休,投射屏幕显示着女子的举动,她的出拳越来越迅猛,动作越来越流畅,力量竟也越来越大。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零号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意味着制服她的难度越来越大,危险程度反而越来越高。

“劳伦斯教授,我必须警告你,今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你要负全责!”

格策快急疯了,催促的同时按下决心,今日后,实验室绝不能任由这个老糊涂、老疯子、老东西大权独揽,该叫出来的东西,务必让他马上交出。

这般想着的时候,光影屏幕中景象忽变,白色房间的一面墙壁无声划开,十几名警卫人人持枪,冲进去,将正在水箱内挥拳的女子团团包围。

“不许动!”

“咔嚓!”清脆地爆裂声,恰与此时、此刻刻响起。

“糟了!”格策陡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色为之大变。

“就这么干!”

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样,劳伦斯教授朝娃娃脸招呼着,径直朝房门外狂奔。

“德普,跟我走!”

“好。”娃娃脸问也不问,同样是转身就跑。

“这是......你干什么去?!”格策看得目瞪口呆,连屏幕上发生的事都忘了关注。

“白痴,当然是拿东西!”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按动,教授头也不回。

“拿什么东西?”

“用得着的东西。”

“呃......”格策想想肯定是那个所谓后手,忙追问:“这里怎么办?”

“交给你了,全权负责!”

“我?哎你倒是交待一下,我......”

门开,门闭,教授与娃娃脸身形消失,这边,光影屏幕上汪洋泛滥,人群东倒西歪,屏幕周围,一群忙忙碌碌的人全都停下手里的事情,齐齐用眼睛望着格策,神情期待。

“这个老东西!好吧......冷静,各位,请大家冷静!”

仅仅一句话的功夫,格策像是换了个人,神情冷峻而且自信,再没有之前的慌乱失措。一面整理着思绪,他顺手把之前弄乱的衣领也理了理,这才拿起劳伦斯丢掉的麦克风,清咳两声。

“进入红色紧急状态,召集所有警卫集合,换装!”

发出第一道指令,他从怀里拿出一副耳麦戴上,打开开关,把声音放低。

“莫卡?”

“在。”耳麦中传来回应。

“跟上劳伦斯,等拿到要取的东西,即刻带过来。”

“是。”

“莫克带其他人去实验室。警卫如果留下零号,你们接收过来;留不下,你们就出手。”

“是。”声音追问道:“目标若反抗?”

“必要时生死不计,保留身体就好”

“是!”

*****************

箱体破裂,水浪呼啸而出,她望着箱子外面的世界和那些持枪的人,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

“杀光他们!”

这是早已种下的种子,只等破箱而出的时候发芽,生根,开枝散叶,转瞬间成长为参天大树,变成本能。

身体保持着出拳时的姿态,她随着水流滑出箱子,姿态像一条早就准备妥当的鱼,一把出鞘准备饮血的刀。

当面的人反应不一,有的被冲击而来的水流所惊,有的大喊着警告的话,还有人被女子曼妙的裸体吸引,痴痴、迟迟不能做出反应,十几名警卫,仅三人及时扣动扳机。

她不理会对方怎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身体半伏,疾进数米,流光自头顶飞过,她来到一名警卫的脚下,右手捉住其脚踝,左拳向上打出。

咔!

如钢钳夹出来的效果,警卫的脚骨折断,盆骨粉碎,不大的拳头带来巨大的力量,他的命根、连同腹腔内的一切生生上提半尺,与胸腔内脏器拥挤在一起。

“啊!”

房间内响起第一声惨嚎,他的脸因为剧痛而变形,身体弯曲,弓成一只大虾倒下,再被甩动的力量扔到一旁。等他真正倒下,感受到水的清凉时,凶手早已借力而走并且站起来,到了第二、第三名警卫身旁。

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拳打在警卫的腰肋,顺势转身,反手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肩颈。

“砰!咔!”

响声沉闷,响声紧密并为一道,被拳头打中的警卫身体弹到空中,另一个肩骨被劈碎,依旧阻止不了掌刀行进。

掌过,声停,那名警卫的头歪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极快地吐了下舌头。

身体自空中回落,水花四溅,腰腹凹进去一块的警卫大张着嘴,一口口吐出血块与破碎的内脏,再一口口往回吞咽,不由自主,不能自主。

他是队长,这批人的头儿,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现在的他,生理状态比较奇特,眼前漆黑,心跳缓慢,听力和思维却保持正常。

接连几次碰撞的声音耳边回荡,急促相接,难分彼此。

没有拳风呼呼,没有人声喝骂,没有枪栓拉动,没有电击棒激发特有的滋滋穿梭,耳边除了重击落在肉体,没有一点多余声响。

队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己手下十几名队员正被人屠杀,不仅没有能力制服对手,连一两次还击都做不到。

他的感觉有些困惑,不理解这一切如何发生,更难理解的是,在他的认知中,女人无论多么强大,怎样凶狠,没了衣裳,战斗力便会直线下降,然而零号给人的感觉是完全没有这方面概念,身体不着寸缕,但没受到一丁点影响。

难道她不是人?

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队长慢慢失去意识,心内不停呐喊。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怪物!”

*********************

房间沉寂,她站在尸体与血水中四下观望,目光冷漠,内心微惘。

人是她杀的,反思不因为后悔,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刚刚会有那么大杀念?

杀人事,有杀念看起来很正常,然而在她这里并非如此。回忆过后她知道,自己刚才杀人并非因为被挡住去路、或因为他们拿枪对着自己,而是原本就要杀。换句话说,即使那些人什么都不做,甚至排着队来送行,她还是会痛下杀手。

不仅如此,此刻她的脑海中有个念头:接下去碰到人的时候,还要杀;她甚至觉得,即便自己决心放过,身体也会自动做出反应。

这不对,一定不对!

她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潜在危机,凶险程度远比警卫、警卫手中的枪更强烈。

首先找出根源,之后才谈得上解决。

她用力思索,几番努力,结果非但不能成功,反触碰到某个不该碰的禁区。

“吼!”

脑海疼痛骤然加剧,强悍如她也承受不住,她在嘶吼声中摔倒在地上,眼睛里青芒为之狂涨,灯光般灼亮。

苦想没能找到原由,但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意识自己身上有一重隐形枷锁,需要找到某个人特定的人,通过某种特定方式才能解开。

会是什么人呢?

也许碰到时能够认出来。

若找到他,应该怎么做?

也许是杀掉?

头又开始疼了,不同于其它伤痛,头疼不止伤害身体,还影响到反应与战斗,于是她放弃了关于那个人的追索,转而想些别的事。

她知道,自己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万不可就此放松。

她重新反思之前的战斗,或者叫杀人的过程,随即发现自己犯了很多错,比如衔接不够紧密,动作还不是太流畅,出手时所取的部位时有偏差,导致有些人需要双击才毙命。

这些错误中,有些因为她的身体状态,属“不需要改进”的那种,有些则可以通过反思得到进步,从而帮助她变得更强。

除了追求自由,变强也是她的本能,不放过任何机会,不浪费半点时间。

反思的时候,她的效率超乎想象的快,脑海中把战斗过一遍,就已经宣布结束,经验随之如烙印般刻入脑海。这样的她,完全可以做到在战斗中进步,只是因为这仅仅是她的初战,没摸透自身能力罢了。

同样的错误,下次战斗不会发生。

然而有一个问题,她发现自己很难改进:用力过猛!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指战斗时应有的态度,而不是真的使用全部力量。兔子与野牛生来不同,杀兔子和杀牛注定不会一样,同样道理,她与那些警卫之间实力悬殊,没必要浪费力气。

攻击头个目标时,她就留意到这点,那一拳几乎将警卫的下半身打掉,死相凄惨不成人形,然而这有什么意义?即便收回大部分力气,那人一样会死。

省力意味着战斗能力更持久,她知道这很重要,很愿意改进。

然后,当她攻击第二个目标的时候,力量还是那么大。

这是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无结果,她最终只能摇摇头,心神再度转移。

这个时候,她眼睛里的青光慢慢褪去,直到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她的目光四下游走,挨个审视那些尸体,很快,她找到自己要找的:一个相对矮小的警卫。

她迈步走过去,低身扒尸,很快将那一身湿漉漉沾满鲜血的制服脱下来,穿到身上。

挑出来的衣服并不合身,穿起来的样子自然不会好看,她毫不在意,因为“穿衣”的目标仅仅是遮羞,如今已经实现。

警卫队长的看法是错的,她还是人,并非不在乎身体暴露。

穿上外套,她看看警卫脚上的鞋子,发觉不合适后摇了摇头,接下去,她看看被胡乱丢在地上的枪,还有警卫们挂在腰间来不及取下的电击棒,再度摇头。

她好像生来就懂得这些东西,能用,会用而且擅用,只是不怎么喜欢。从实际情况讲,那些枪没有配备实弹,电击棒的射程短,用处着实不大。

这样一番举动耽搁掉不少时间,忽然,她听到警卫身上带的通讯器响了,几声呼喊通知变换通讯频道,便又陷入沉寂。

没有价值了。

心里想着,她站起身,赤着双足迈步走出大门,走出那个待了不知多久的白色牢笼。

门外一条狭长通道,刺耳的警报响成一片,远处有人大声吆喝,伴随着枪栓拉动的声音,朝这边压过来。

“杀光他们!”

脑子里念头适时浮现,刹那间,她的眼睛再放青芒,身体仿佛得到指令一样,直接朝人声传来的方向迎过去。

随着几声尖叫与惊呼,通道内划过几道赤色流火,夺目而且显得妖冶,并有咻咻声相伴。

那是能量枪械特有的声音。

****************

“快,快快!”

连电梯都不等,劳伦斯教授顺着楼道直上三层,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个花甲老人;他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冲回到自己的私人房间,身后,紧紧跟随的德普神情紧张,脸上汗水流个不停。

“教授,这样走行吗?”

“行?当然行!不行......也得行!”

终究年纪大了,狂奔让教授喘不过气,但他没有停顿,进房间后直奔卧房,一把扯去床对面墙上的那张山水画。

所有人都知道,那张画是劳伦斯教授钟爱的至宝,时常向人炫耀,谁都不可以触碰。他曾戏言,每天不欣赏一会儿就不能入睡,哪天这副画若是毁了,自己的命也到头了,根本活不下去。

此时此刻,劳伦斯教授一把将那副视若生命的画撕下来,毫无怜惜之意;并于随后在墙上找到某个位置,轻轻一拍。

“啪!”

墙壁开了,露出一个老式保险箱。

很常见的存物手段,很难想象劳伦斯教授这样的人,手里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最高端的人才,用的竟然是这样普通的法子。

“公司里那些蠢货,格策那头猪,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拧上半圈,劳伦斯教授握住密码手柄开始转动,一面用愤怒而得意的声音宣告。

“要我一辈子为他们卖命,做梦!”

身后,德普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变成钦佩。

“真是这里啊!”

人人知道教授有一副画,知道他格外重视那副画,自然能够想到画背后可能有玄机,也因此,没有人相信他会把真正重要的东西藏在里面,反而安全。只要没有撕破脸,没有谁傻到派人来此查看,万一留下痕迹被教授发现,后果难以预料。

只要人在,藏点东西怕什么,公司有无数种法子让最顽固的人吐出心底最深处的机密,遑论一位暮年老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劳伦斯教授嘴里唠叨不停,面孔因为振奋涨得通红;他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箱子,紧紧抱在怀中。

看他的动作与神情,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我亲自设计、制造出来的东西,怎会不知道什么样?怎会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

“格策那个蠢货,他以为试验真的出了问题,险些被我掐死,哈哈!”

“嗯,我要是不那么干,他也许就想到了。”

“零号,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基因战士,呵呵,基因战士算什么,她是终结者,融合不成也就罢了,一旦成功,她就是末日!”

“后手?哈哈后手!格策不会想到,终结者的使命就是摧毁这里,杀光所有人,唯如此,才能为我制造机会啊!”

“这个鬼地方,没有人帮忙谁都无法离开,以为这样就能困死我,哈哈!等我到了外面,重建实验室,会有源源不断的终结者,到那时,我自己做主宰!”

“教授。”望着教授癫狂的样子,德普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疯掉,忍不住提醒:“我们现在还没有出去,而且......您的东西都带齐了?别拉下什么。”

劳伦斯教授醒悟过来,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还没出去,不过,就快了!终结者正在大开杀戒,格策那个蠢货留在下面,哈,他以为我真的......”

“教授......”

“嗯嗯,不说了不说了,赶紧走。对了,飞机怎么样?”

“飞机没有问题,正等着接格策离开。”

“能量?”

“满的。”

“定位追踪装置?”

“放心,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那就好,走吧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嘴里说着,劳伦斯教授抱着箱子准备举步,陡然间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色突变。

同一时间,娃娃脸德普豁然转身。

“谁在外面!”

“是我。”

回应低沉而浑厚,听起来就像牛打呼噜的声音,接着,从门外挤进来一头庞大黑牛。

近两米的身高,宽宽厚厚,黑漆漆的脸上泛着油光,几可鉴人。说话的时候,壮汉脖子上的肌肉团团颤动,让人不禁要担心,他的皮肤会不会被撑爆掉。

“教授,东西拿好没?”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莫卡淡淡说道:“事态有点失控,格策先生请您尽快过去。”

“你怎么......”劳伦斯思维有些乱,想不明白,这么大体型的人跟在身后,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拿好了?”

等不到回应,莫卡的视线落在教授紧抱着的箱子上,伸出手。

“辛苦了教授,东西我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