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两败俱伤

极东远处，深山群落附近。

蔚蓝色的碧空清澈如洗，清新而带着冷意的山岚拂过群山，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之上是被苍翠的树林以及陡峻的群山所包围的一片巨大盆地。大片大片平整的田地被人为的开垦出来，阡陌交错。而很多雪白色妆点在这么一幅山水画的各处，稍微有些破坏了和谐的感觉。多个大大小小的村寨在这盆地的四周，或是靠近那广袤的原始林海，或是依存于那绵延的大山。

不知不觉的又是节气运转，凌冽的寒风自北方而下，怒吼着化作冰冷的刀锋割开空气。严酷的寒冬在这个时代是绝对足以致命的，寒冷与饥饿能够无情地摧毁一地经年的累积。尤其是那些动辄就是大雪封山的高纬度地区，天地之间鹅毛飘雪银装素裹，大地都被积雪覆盖过去，整个世界一片白茫茫的……这样的景色圣洁、美丽是自然的，但是谁又会想到白雪之中还有着白骨累累？

不久之前的一场大雪，就是如此，直到现在那有气无力的太阳也没有能够完全的消融掉覆盖大地的积雪层，很多地方都依然被雪覆盖，尤其是那四周的山峰顶部都是一片银白。

诸多大大小小的村寨众星拱月一般围在正中央处的，则是一座雄伟的城池，以古代的目光来看的确是有够雄伟的——

大块大块的长条形方石堆砌起来的城墙，虽然粗陋但是厚重，圈围在四周只在各个地形要道上留下了出入口，平均接近五米多的城墙高度足够为其中的所有居民提供难以言喻的心理安全感。当然了，绝大多数都是人类居民才会有这样的感触，异类是不会有太多的想法的。

它们当中智慧低下未开化的叫做妖兽，已经开启灵智、智慧普遍比人还高的则叫做妖怪。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觉得那厚度最多也就是两米多，高度也只有五六米的石头墙壁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安全感。

因为妖兽即使再怎么智力低下未开化都好，既然是妖兽而不是野兽猛兽，就已经注定了它们的身体素质普遍要比一般的狮虎猛兽更加凶残数倍以上……这样的城墙根本挡不住它们，更别说有些还能够直接飞空的奇行种了。

而能够开始使用妖术，自如的操纵自身妖力而不被血脉之中的妖性压倒理智的妖怪，就更加可怕了。他们真想要破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大概根本用不上半分钟的时间。

——所以说，这外城墙看似雄伟结实坚不可摧，但是更多的只是为了给人以一种安全感而已，实际用处并不大，只是象征意义。

裴辰并没有直接瞬移回到自己的‘城主府’或者说妖怪巢穴里面，而是在自己的领地外围就已经降落了下来，因为星球之间的距离一般都非常遥远的缘故，仅仅依靠肉眼直接观测是会出现偏差的。就像是星空之中很多的星光，也许就是不知道多少万年前的一颗星球爆炸了，那种光芒经过了这么多年才在当下来到了地球——在苍茫浩大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虚空之中，光速未免还是太慢太慢了。

而裴辰虽然使用的是直接空间移动的能力，但是这也无法改变祂在其他星球上花费了很多时间的事实，至少在祂不动手干扰时空的情况下，大概已经是离开地球好些年的时间了，痛痛快快的当了一回甩手掌柜。祂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自己名义上的属国这段时间发展得如何，一边皱着眉头苦着脸考虑着等会儿怎么逃过明智光秀的暴怒。

——少女现在肯定恨不得将自己装进碗里吃掉。

荒野里那些隆起的半球形山丘，不远处都有一些农舍连绵在一起，这样的季节其实出来劳作的效率并不高，但是很多农人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本能。而且并不是说一定就要去庄稼地，趁着这个时候多拣些柴火或者找些野味都是好的。并没有遮掩身形但是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的裴辰，静静的看着那些在寒风之中颤颤发抖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在田野之间的小路上结伴而行，走向不同的方向。

虽然同样穿着简陋到极点的衣物，都是在寒冷空气之中瑟瑟发抖，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麻木的神色，反而是和身周的人都有说有笑的。个别沉默寡言的家伙也只是不喜欢多说话而已，但是本身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的。

在这个地区，被祂选作为自身巢穴而附带着繁荣起来的人类属国之中，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不见得就能够奔小康了，但是他们的精神面貌对比这个时代其他地域的人类，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见此，妖王的目光微微闪动，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样子明智光秀还是在兢兢业业的帮自己，至少没有因为闹脾气而影响到正常工作……虽然说就连祂自己其实都不认为这是什么必须的工作。

“嗯，看样子一切正常没有出现任何岔子……接下来就是休养生息的时间了，还有就是需要开始锚定桔梗她们的时空坐标了，现在开始还来得及——哎！先将这次的事情做好再说吧……”自言自语着，祂向着远处的那座出现得有些突兀的古代城池走去。

老实说，眼下的裴辰的状态其实算不得有多好，祂虽然还是那一身略显厚重古朴的青衫，表面上没有任何的不妥当之处。但是自身气息却有些许的衰落，或者说变得有点儿飘渺不定，脸色虽然不再像是常人受伤那样显得煞白，但是眼神当中却的确透出一股疲惫。

至阴至寒的一道气息偶有透过祂本身元气，散射出来，映射到外界天地元气大海之中，便又是冰寒凝结雪舞冰封，空气之中都有细微的冰晶凝结，一点点的冻结着弥漫的尘埃灰尘。仿佛祂走过的道路，所处在的地方，空间之中便连‘热量’这个概念都被夺去，温度缓慢而坚定的不断下降，寒冷几乎要勾连天地元气化作领域。

这是被禁忌级人物拼死反扑在自己身上留下来的恐怖伤创，或者应该说是‘道伤’更加准确一点儿——那尊仙子很明显走的就是太阴之道与剑道相合的路，采食月宫黄华、凝练太阴之精，最终将广寒洞阴真意结合天月魄精之炁，炼形炼神化生仙家剑道。

那口铭刻太阴月痕的宝剑，也只差一线就能够突破到七星级的禁忌武器的品质程度，成为真正的仙剑。剑身似是蕴含月魄，有素曜元精流转，肃静八荒，明明辉盛。挥舞之间常泛十华之彩，光莹万国，在仙子手中自然而然的化作了无上攻伐之器。

裴辰之前就和数百年前的对方隔着岁月互相较量过一次，对此自然是清楚得很，也将对方这数百年来可能的提升都计算了进去，再加上对于自己手掌道卷，持有其他神话体系的主神之枪有着足够的信心，才会主动出手扑杀。——虽然对于这样子的不厚道做法自己也觉得有点儿接受不了，但是想想自身可能牵连进去的事情到底有多么可怕之后，裴辰觉得还是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哪怕仅仅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泄露出去也得当场抹杀掉。

但是就算是尽可能的考虑到方方面面，然而仓促之下也还是难以做足完全准备，毕竟对手是真正的仙人！

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结果差强人意，自己也付出了不算太轻的代价。想到这个结局，裴辰的嘴角就微微抽搐，终于明白此前对付魔狼芬里尔还有黑龙尼德霍格等七星级敌人的时候，自己到底占了多大的便宜。

——前者基本上是已经满身道伤，一身精元血气生机全部枯竭散尽，只有最后一丝执念和气息吊着性命苟延残喘，但就算是没有被人针对大概也活不过几天了。后者倒是状态还算正常，但是在那个宇宙就连阿卡夏记录自己都能够直接链接读取，有着接近欧提努斯的实力层次，即使隐藏实力也还是轻易的阴死了对方。

“真是麻烦了，要不各自退一步？……嗯，我先看看能不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痊愈过来吧，再不济也就是多耗点时间……”有些恼火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祂加快脚步很快的就进了城中。

……

……

这是一座群魔乱舞，人与妖怪共同生活的城池。

以古代的标准来看这已经算得上是繁荣了，城中人类与异类共同存在，有幻化成为人类的，有半幻化还保留有原来妖身特征的，甚至干脆还有着直接以原形在城中到处乱跑的，乍一眼看见裴辰也是微微错愕，差点儿以为自己是不是去到什么从零开始的异世界里面了。

“虽然说我当初说过要共建和谐社会，但是光秀未免也贯彻得太好了吧？”

看着那些人类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还有那些妖怪同样遵纪守法的行为，顿时祂就感觉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觉得也许自己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能够理清这些年的变化。虽然说的确也是确切的离开了数年时间，但是也仅仅只是数年时间，怎么现在看来像是大跃进了的样子？！

祂轻轻摇摇头也失去了继续亲身观看的兴趣，直接闪现回到了自己的那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房间之中。

城主府早就已经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展、修筑完成了，也是宛若天守阁那样的制式，不过裴辰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多加关注，所以都是明智光秀所负责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裴辰察觉到这里的事物的确是毫无变化，若不是空气之中沉淀的、应该是源自明智光秀身上的淡淡幽香弥漫，祂甚至会以为这里的时光从来没有流逝过也说不定。

随意的翻了一些事物，确定了只有少女进来打扫除尘过之后，祂也就只是耸耸肩然后没有继续追究了。

感觉变化，把握气机，调整审视自身种种，然后裴辰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真身。那是一条盘旋在无量虚空之中，隐藏在时间与空间深处的巨大‘古蛇’。其存在方式同时跨越物质能量等表象，以及时间空间的法则结构，既清晰的落足在过去，又模糊的延展到未来，两相交汇形成了现在的存在。

现在出现在物质现象界的身体宛若一道投影一般虚无缥缈，但是却又带有着无与伦比的位格灵光紧紧封锁住当下的时空节点。既像是没有实体的影子，但是携带的无量元气又是如此的真实不虚，精神印记又是如此的紧密纯粹。好似是植物的根系就此在时空深处的结构延伸上直接扎下，落地生根，无远弗届。

但是此刻，‘古蛇’的身体上却有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创，宛若被天罚击伤，撕裂出来的大道裂痕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痊愈，而且其中还有这太阴之精不断的散发，要将‘古蛇’的身体全部冻结起来。那是至寒至阴的法则力量，隐隐的甚至影响到了层层混乱时空的深处的微妙变化，冰封苍苍茫茫的混沌虚空。

——这是被那位仙子最终的那一剑斩出造成的可怕伤势。

“……”

默然无语了好半晌，裴辰再次叹息了一声，轻轻伸出一只手掌，修长的掌指之间泛起黑白流转的光芒，形成了一道结界，竟然莫名其妙的散发出一种圆满无漏八风不动的味道。

但是实际上在量子纠缠态的微观世界之中，却是虚数空间的可能性出现，结界内的空间被斩断与现实世界的一切联系，然后超强的引力场扭曲空间形成了一个封闭圈——这种引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空间被折弯而又绕回到自身引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空间被折弯而又绕回到自身，空间和时间都还是有限的，但却没有任何边缘或边界。。

就这么一瞬间，祂掌中的空间便独立出来自成一界，而且曾经的距离尺度、质量大小、体积密度……种种相对关系发生了奇诡的变化，‘正反阴阳’、‘对立统一’等抽象化概念重新被理解、被定义，一刹那竟然在方寸之间演化出无尽天地，仿若是掌中托起了一方乾坤世界一般。

“果然，我这辈子肯定和那些玄之又玄的道门哲理，参悟天地法则的仙道画风无缘了——”然而裴辰却没有任何的的高兴神色，只是嘴角扯了扯之后这么想道。“早就已经习惯了以前的三观和思维方式，就算是到了现在的境界层次，也还是不自觉地用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来理解道门神通，这画风肯定没救了——”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纠结自身画风的时机，祂掌中自成乾坤，仿若天地无限，但是却空空荡荡没有什么物质存在，只孤悬着一轮浩大阴寒的荒冷地星，上有五百丈高月桂树，有广寒清虚之府，也有一身宫装清冷的‘嫦娥’仙子。

没错，裴辰这家伙竟然将东方天界的太阴星直接摄走了，还将无法轻易击杀但是已经重伤的太阴仙子一同囚禁其中，无论如何对方也无法翻出自己指掌之间。

正如当年处于佛祖掌心之中的那只猴子一样，几乎宛若神话传说之中的‘历史’重演，只是人或事都完全不同。

太阴仙子同样神色萎靡，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创伤，可是伤势绝对只比裴辰只重不轻。然而无论如何祂也还是真仙，是真正的禁忌级人物，想要彻底击杀、完全磨灭的话，实在是太困难了。至少在发现事不可为，自己也不打算付出那样子的代价之后，裴辰果断的改变想法变相镇压了对方。

不过也正因此，双方目前关系处于仇视状态，红色警戒……

“咳咳，仙子我们谈判可好？”再怎么尴尬都要开口，裴辰咳嗽了一声，对着自己掌中的空间朗声说道。

“……”仙子斜斜倚在月桂树上，致虚极，守静笃，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虽然是这样的虚弱状态，但是祂还是比之寻常凡俗强上太多太多了，与世同周的仙神之力委实强横。在听到虚空震动的声响之后，祂抬头看向上空，眼神冷淡深色漠然。

裴辰挑了挑眉，看样子对方暂时不想谈判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刚刚被自己斩杀多次还被镇压了下来，是个人遭遇到这样的对待都肯定不会乖乖的逆来顺受的。不过自己暂时也没有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杀死对方的办法，一旦真的决死的话怕不是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就算是自己有把握不会被对方拖着一起走，但是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怎么能够贸然遭受如此重创？

“啧。”悻悻然的收拢五指，光芒消散之间，那个空间也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裴辰用力地揉了揉眉心决定徐徐图之。或者等自己尽快恢复过来之后再动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看到底谁恢复得更加快了……

这么想着，祂看向了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

一般的功法传承，指的不过是在师徒间的传授和继承的过程。

但是涉及到称得上是道统级别的传承就绝对麻烦了，虽然裴辰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要这东西，但是貌似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这是一个早就布置好了的‘局’，那么就目前自己所摸索出来的大致轮廓以及几个关键点来看，下棋的那个人简直是完全没有办法描述或者形容，几乎就是在借助这次多元宇宙的生命无量劫最后的这段时光，行瞒天过海之策。

虽然不知道自己真的按照对方的设计走到最后，会遭遇到什么，但是很显然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首先保证自己能够走到最后。

而就在祂沉思着的时候，地球的另一边，群星逐渐黯淡、东面的天空泛起了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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