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路见不平一声吼

余杉跟那儿发愣,年轻了十七岁的马警官不高兴了,皱着眉头说:“跟你说话呢,你找谁啊?”

缓过神来,余杉赶忙走上前,说:“你好,我想打听一下早晨龙华路那起交通事故。”

“你打听这个干嘛啊?”年轻的马警官盛气凌人,有些不客气的说。

“是这样,我听了广播里的描述,觉着桑塔纳的司机可能是我朋友。”

马警官上下打量了余杉一番。九八年阿迪达斯还没进入齐北这个北方的三线城市,马警官只觉着余杉这一身不知名的运动服质地、款式都不错,面相也顺眼,于是用胳膊肘推开身边的房门,边走边说:“进来说吧。”

门里边是一间办公室,地方不大,只摆了两张办公桌。办公桌有些地方红色的漆皮已经磨没了,裸漏出的原木也被磨得光亮。一侧的墙壁上挂着的全是锦旗,另一侧挂着一幅字‘勤勉任事’,窗户两侧还摆着两盆绿色植物。

办公桌看起来很整齐,马警官先把升腾着白雾的大茶缸放下,又放下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找了抹布擦了手,指着桌对面的椅子说:“坐吧。”

余杉走过去刚坐下就弹了起来,低头一瞧,只见黑色蒙皮的椅子破了一块,露出来的弹簧断了一截,以至于极其锋利。余杉心说幸好自己反应快,这要是慢了非得打一针破伤风不可。

马警官见怪不怪,指着另一张椅子上的坐垫说:“你把坐垫垫上就扎不着了。”

余杉垫了坐垫,试了试才敢坐实诚。

马警官端着大茶缸喝了口水,问:“不瞒你说,龙华路那起交通事故就是我出的现场。事故发生的时候,龙华路南北向正处于红灯状态,桑塔纳突然蹿出来,撞上了蓝鸟的侧面。虽然事故的原因还没调查,但桑塔纳的全责是跑不了啦。”顿了顿,见余杉皱着眉头不说话,马警官突然说:“你那朋友的桑塔纳车牌号多少?”

余杉眨眨眼,只能说瞎话:“平时也没注意啊。”

马警官从警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了翻,摊在桌面上推过去,问:“你看看是这个车牌吗?”

余杉扫了一眼,苦笑着说:“这个……真没注意过。”

马警官皱起了眉头:“你连车牌号都不知道,怎么确定出事的是你朋友?”

余杉继续编瞎话,说:“广播了说了肇事者的穿着,跟我昨天见到他的穿着一样。而且今早跟他说好了碰头,结果直到现在也联系不上人。听了广播急的不行,想着看看现场照片或者遗体,看看是不是我朋友。”

马警官狐疑的说:“你没往他家里打电话,问问他家里人?”

余杉叹了口气,说:“我朋友姓党。”

马警官怀疑之色尽去,了然的点头表示理解。社会上大多数姓党的都是从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既然是孤儿,那就真没什么家里人了。

马警官挠了挠头:“你这个事情有点难办,最关键的是你都不知道出事的是不是你朋友。”

“是啊,”余杉苦笑,知道这事儿的确很麻烦人。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盒的玉溪,打开抽出一支递过去:“所以得麻烦您费心了。”

马警官瞧见硬盒玉溪眼睛就是一亮:“哟,玉溪啊。”接过来,推开余杉的打火机,说着‘自己来’,抄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打火机就点着了。美美的吸了一口,马警官有些感慨的说:“好烟啊。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买这一条玉溪的。”

余杉的玉溪是过年时朋友送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价钱。他更不知道的是,硬玉溪在九八年的批发价是两百八一条,零售价一条三百三十五。马警官才参加工作没两年,一个月的工资三百块不到,还真买不起一条硬盒玉溪。

抽着烟,许是觉着余杉这人仗义,马警官琢磨了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着急想确认出事的是不是你朋友对吧?”

“对对对。”余杉不迭的点头。

“出现场的时候,我们对车辆和司机都找了找,现场没发现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照片也没有。按照流程我们也得在报纸上刊登信息,寻找死者家属。你……诶?你怎么称呼?”

“余杉。”

“你比我大,我叫你余哥。”

余杉没搭茬。心说自己赚着了,搁在2015年,自己一直叫马警官哥来着。

马警官继续说:“这事儿你还是得等等,因为现场的照片还没冲洗出来。”

余杉点点头,问:“那我得等多久?”

“起码也得中午。”

“好,那我中午再过来。”余杉起身:“那我就先走了,麻烦你了马警官。”

“客气了客气了。”马警官起身相送,瞧见落在桌上的那盒硬玉溪,赶忙拿起来递给余杉:“烟忘拿了。”

余杉赶忙推让:“你留着吧马警官,我这儿还有。别推了,一盒烟而已,回头还得麻烦你呢。我走了,别送了。”说话间余杉大步流星就出了办公室。

马警官追出去已经瞧不见余杉的身影,此刻略显稚嫩的他举起硬玉溪在鼻子下嗅了嗅,愁眉苦脸的想自己这算不算是受贿。

出了交警队,余杉没远走,就在交警队大院外树荫下的花坛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然后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闷烟。老乔的生死多想也无益,肇事的是不是他中午就能见分晓。许是有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余杉不再为老乔可能的死亡而愁闷、纠结,反倒愁闷于该怎么把老乔带回去。

国人讲究个入土为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乔身死异乡,落得个无处安葬。这事儿不用问也知道很麻烦,最麻烦的是老乔的身份,以及余杉该怎么证明自己跟老乔之间的关系。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于是决定等中午的时候问问热心的马警官有没有什么主意。

想起马警官,余杉突然想起来貌似2015年的时候马警官是刑警来着,没想到年轻的时候干的竟然是交警。

九八年的街头,对于余杉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太阳逐渐升起,街面上也忙碌起来。街道两侧自行车、电动车、三轮摩托川流不息,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停靠在站点,每一次都有倒霉蛋挤不上车。有意思的是,余杉发现一个家伙,几乎每一次都挤不上公交车。

余杉还在纳闷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倒霉呢,就瞧见那家伙晃悠着到了花坛边的垃圾桶,左右瞧了瞧,背过身将一个黑皮夹子丢了进去。

余杉挑了挑眉毛,感情这家伙不是倒霉,而是个小偷啊!

那小偷丢了皮夹子,又晃悠着朝公交站走去,看样子是不打算收手。余杉先在心里头比了比自己跟小偷的体型,那小偷一米七出头,干瘦干瘦的;余杉这两年有点发福,一米七七的身高足足大小偷两号。再加上平时余杉没少锻炼,在小偷面前绝对算得上是孔武有力。

余杉目光盯着小偷,想着这家伙会不会有同伙。与此同时心跳开始加速,那股劲头上来,让他把糟糕的后果全都抛在了脑后。他霍然起身,迈步朝公交站点走去。

此刻又一辆公交车停靠在站点,大群的乘客在门口挤成了一团。余杉亲眼瞧见小偷的手伸进了一个女人的坤包,粉色的钱包已经抽出来一半。

这事儿能忍么?必须不能啊!

余杉大喊一声:“抓小偷啊!”迈开大步就跑了过去。他这一嗓子太突然了,以至于让挤公交的人群愣了愣,紧跟着上了一半车的女人突然惊叫起来:“哎呀,我的钱包!抓小偷啊!”

余杉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自信邪不压正。论体型他完爆小偷,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小偷会不会狗急跳墙抽出匕首、小刀什么的。

他这儿正琢磨呢,就听见‘嗷’的一嗓子,小偷旁边穿灰衬衫的年轻人一拳头就把小偷放倒,紧跟着冲上来形形色色好几号,把小偷按地上就是一通暴揍。

其中一个大妈边踹边嚷嚷:“让你偷钱包,让你偷我孙子学费,踹死你!”

躺在地上的小偷嗷嗷怪叫,求饶不休。跑了一半的余杉停下来挠挠头,貌似没他什么事儿了?怎了就差了十七年,差距就这么大?放在2015,估计余杉就得在一群乘客的冷漠围观中跟小偷搏斗。而放在九八年……简直是群情激奋啊。

余杉看了会儿,觉着再这么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赶忙上前:“别打了,别打了,送派出所吧。”

打得起劲的几个乘客纷纷怀疑的看着他,余杉赶忙撇清说:“刚才头一个喊抓小偷的是我。”

怀疑只色尽去,瞧着小偷已经鼻青脸肿的不成人形了,众人这才愤愤不平的收了手。大家伙嚷嚷着要把小偷扭送派出所,还有要找电话报警的,这时候公交司机大声说:“这不就是交警队门口么?直接送给交警,让他们处理多好。”

众人纷纷大赞,说这个主意好,省时省力。余杉目瞪口呆,貌似交警不管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