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傀儡判官二

索命司判非常怀念那段刚刚改组的日子。

索命司也曾有过短暂的辉煌。在改组之初，上面拨派下来大量装备精良的阴兵，随时等候听用，那时是索命司最辉煌的时候，也是战果卓绝的十年：判官以极度亢奋的激情投入工作，配合那十年中华大地上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一切妖魔鬼怪，阴间阳世同时进行，使得滞留在阳间作怪的鬼魂几乎灭绝殆尽。

但是，自那以后，判官的权力就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他感觉到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牵着他的鼻子走。首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警告。其实，这些所谓的警告，一开始也算不上什么警告，而是以建议的形式提出的，这些建议告诉他流落在阳间的鬼魂，哪些可以办，哪些不能办，判官不听，后来这些建议的口气越来越严重，逐渐变成了警告。有意思的是，这些警告没有一个是来自自己的上级，无一不是自己手下的差役。判官脾气吃软不吃硬，口气越严重，他就越要反着干，而他越是反着干，他的工作就会遇到越来越多的障碍。两年前，阳间有阴阳先生报警，说有鬼怪在夺舍活人，判官本想大干，但是摧勘司的调查取证迟迟不到位，按照阴律，没有实证就不能行动。判官虽然脾气倔，但却时时刻刻都注意遵守阴律，所以，他忍了。

而这次五行绝命阵案件中，依然有人警告他不要插手，依旧是调查取证不到位的老套路，判官不想再忍了，然而他的不忍，换来的就是副手的遇害。

自己副手的遇害，终于使他明白了，自己从来就没有什么权威，至少没有行使权威的资本。

副手的遇害，把他吓得不轻，他急切地想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手下的那个阴差只是告诉他，只要做到三件事，便可以保他平安。一，不该问的不要问，二，不该管的不要管，三，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如果那个阴差背后不是有什么势力，他是绝对不敢说出这种话的。

井喷式爆发的激情随即被一盆冷水浇灭。沉寂了许久之后，索命司判官本以为可以大展宏图，没想到却处处施展不开手脚，甚至自己手下一个小小的差役都可以以这种方式挑战自己的权威！哦，不，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权威。

高潮过后是贤者模式，我想每个宅男肯定都有这种经验，索命司判在经历过工作之初的亢奋，以及来自低层的威胁之后，心理上逐渐陷入了颓势，他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做起事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没有阻止背后那个神秘势力对索命司的继续操控。

逐渐，索命司判在人事调用上也没有自主权了。装备精良的阴兵不听他的话，他能差遣的只有一帮“缺魂儿的”。

现在，他甚至要被迫去为罪人消灭罪证，为了毁灭这些罪证，他不得不杀人灭口，而配备给他的四个助手，只不过就是四个“缺魂儿的”而已。如果不是那道来自对面筒子楼中的金光，释放了石狮子中的勾魂差，一举把他一个文官和四个缺魂儿的擒获，他的手上就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了。对此，他感到庆幸，也感到解脱，所以，被抓的时候，他才会大喊：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好解脱！而周先生和尹大夫说他是假判官的时候，自尊心依然会驱使他大声喊：我是真正的索命司判！

然而，有一点是他不明白的，如果要毁灭罪证，为什么非要他亲自出马不可？要知道，一旦用勾魂索杀害了无辜的证人，他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就好比，一个人，一旦杀了一个人之后，再杀多少个都不再有区别。

背后那个神秘的势力操纵了索命司，而判官是个杠头，凭借着一股书生意气一意孤行，或许背后那个势力就是希望通过让判官的手沾满无辜人的鲜血，来把这个杠头敲弯！

阴差停止了讲述，周先生和尹大夫陷入了沉思。

沉默良久，周先生首发声：“如此说来，今后我们连警都没得报了。”

尹大夫接着问那阴差：“你们又是如何被镇在这石狮子里的呢？”

于是阴差继续娓娓道来，这次他讲的虽说不是同一个故事，但却是整个事件的另外一个部分。

故事的主角，就是今天被镇压在石狮子中以发动五行绝命阵的两个勾魂差。

我该如何描述这两个鬼差的名字呢？勾魂差的名字并不固定，往往随着其在不同的医院驻扎而有不同的名字，比如驻在第九院的二十个勾魂差，名字以编号阴九甲，阴九乙，阴九丙，阴九丁为称谓，以下以此类推，第十一个则为阴九子，阴九丑，直到阴九酉，取天干十个和地支十个，共计二十个。如果是驻扎在第八院中的勾魂差，则称呼为阴八甲，阴八乙，以下以此类推。

如果一个勾魂差从一家医院调到另一家医院，那么名字也会相应改变。

这个故事中的两个鬼差，我不知道他们曾经叫什么，所以我只称呼他们为鬼差甲和鬼差乙。

大多数人死在医院，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死在医院，对于横死在医院以外的人，就需要勾魂差出外勤。没有人愿意出外勤，因为相比每天在医院里溜达一圈，按照生死簿一个一个地勾，然后回太平间休息来说，出外勤对付那些横死的凶魂，实在是一件麻烦而棘手的事情。可以这么打比方，驻守在医院太平间里的鬼差相当于坐办公室的，而出外勤抓凶魂的，则相当于下车间的。

在阳间的工作单位，以领导的眼光来看，有招人待见的和不招人待见的两种，其实阴间也一样，再怎么说，鬼是人死以后变的。阴差也有招人待见的和不招人待见的两种。而鬼差甲和鬼差乙就属于那种不招人待见的。

他们脾气都倔，说好听的就是那种刚正不阿的倔，说难听的就是死板僵硬的倔。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臭味相投，算是一对好基友。他们平日里严守阴律，坚决不勾没离体的魂魄，坚决要查明生死簿后严格按照生死簿的记载勾魂，绝对不延迟一秒，也不提前半分。他们勾起魂来做得严丝合缝，规规矩矩，每天就这样依照簿册的记载，按部就班。

但是，一些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勾魂差中，逐渐兴起了一种流言，这个流言彻底破坏了生死簿的权威，也破坏了这对鬼差兄弟死板僵硬的工作传统。

生死簿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