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靠海吃海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说道:“两广总督王之臣的奏疏,朕已以密旨嘱其弛禁,卿等不必犹疑。饥民出海谋生,部分可能沦为海寇之仆从,但若不准其出海谋生,若朝廷赈济不及时,则必定沦为盗匪。两海相权取其轻,朕知道如何抉择。”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接着说道:“是否开海、设港、抽税,事关我大明今后之国运,卿等无需忌讳,尽可畅所欲言!”

皇帝话音一落,徐光启说道:“臣在万历间,与西儒利玛窦交往颇多,是以对泰西诸夷略有所知。不管是与我大明争夺东番的荷兰夷,还是占据吕宋的西班牙夷,又或者是立足澳门之葡萄牙夷。

“这些泰西之国,若其国土论面积,尚不足我大明一行省之地,然而如今之所以能与我大明在海上一争长短,皆赖其国家航海殖民之暴利。

“殖民外海则其国内无游手好闲之辈,无盗匪动乱之患。而航海贸易获利尤巨,我大明一船之丝绸瓷器,运至泰西,则与一船白银相等值。而这正是泰西诸国不远万里东来贸易的原因。

“陛下若开弛海禁,大兴海贸,以我大明幅员之地大物博,以我大明百姓之吃苦耐劳,不出数年之后,整个南洋富庶之地,就将是我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之家园。”

说到这里,徐光启也是起身离座,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叩首之后接着说道:“此诚为我华夏万世开太平之良机,臣请陛下切莫错过!”

崇祯皇帝见自己信赖的几位重臣把话说到了这里,知道已经超出了今日召见南居益议事的范围,但是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把一些早晚要定的事情定下来好了,就当是提前统一一下内阁和军机处诸大臣的思想吧。

一念及此,崇祯皇帝对孙承宗、李邦华说道:“两位军机大臣,可有什么想法?”

到了这时候,孙承宗早就知道皇帝的想法了,毕竟之前就曾经与皇帝讨论过富国强兵之策,那个时候,眼前这个皇帝就已经透漏出过学习宋朝,大开海贸,抽取关税的想法。

因此,此时见皇帝问话,孙承宗拱手说道:“我大明朝廷昔日厉行海禁之策,起初乃是防止太祖之时逃亡海上之张士诚、方国珍余部掳掠壮大,后来乃是抵御倭寇海盗之策略,如今倭患已消、巨寇不再,沿海百姓正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陛下怜惜闽粤百姓无以为生,恩准弛禁,臣自无异议。”

孙承宗说完这话,皇帝看向李邦华。

这时,李邦华说道:“臣曾为天津巡抚,对海寇之害与海贸之利略知一二。请为陛下言之。

“朝廷为防海寇袭扰而厉行海禁之策,然而二百年来海寇屡禁不止,原因何在?

“臣以为海市通,则寇转而为商,海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且海禁之法愈严,而海贸之利愈大。总有不甘饥寒窃劫之辈,贪图海贸之暴利,相率铤而走险,私自入海,如此,朝廷不仅无海贸税赋之收获,反有海寇袭扰之顽疾。”

说到这里,李邦华也是起身离座,跪在地上,说道:“臣请陛下开放海禁,大兴海贸,此事的的确确与我大明未来之国运息息相关。请陛下明鉴!”

见内阁和军机处几位重臣已经达成了一致,崇祯皇帝的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但是想起满朝文武的反应,特别是出身江浙一带豪商世家的那些文臣的反应,崇祯皇帝的心中还是有点忐忑。

好在如今京畿巩固,近卫军第一镇已经练成,在朝堂之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顶多就是再杀一批反对的文臣罢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站起来,走上前,一一把跪在地上的几位重臣搀扶起来。

等他们重新重新就坐完毕,崇祯皇帝说道:“今日朕的本意乃是借着南爱卿陛见的机会,多了解一番闽浙沿海的情形。但是既然卿等关于开放海禁之事,达成了一致,那么除一弊,就是兴一利。朕意已决,自崇祯二年元旦起,我大明开放海禁,沿海各省皆可择一处或者两处港口开放海贸,设立市舶司,抽取海贸关税。”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看了看在座的几位重臣,接着说道:“然而开放海禁,却并非什么都开放。茶叶、丝绸、瓷器、棉布,当然鼓励贸易,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一丝一毫不能出海。

“内阁与军机处要拿出一个章程,什么东西可以贩往海外,什么东西不能出海,务必规定详细。朕看,粮食、枪炮,茶树桑蚕之种苗,以及兵书、农书之书籍一律不得出海贩卖。”

历史上,茶叶一直是中国独有的商品,为中国人赚取了大量的黄金白银,但在后来的清朝中期之后,被不良商人以高价售往海外,结果英国人在印度试种成功,从此中国就少了茶叶垄断之利。

类似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再次发生。

说完这话,崇祯皇帝接着说道:“但凡一省开放之港口,往来海商只准于榷场之内贸易,榷场可以官办也可以商办,但不管商办官办,都必须归属市舶司提举管辖,按律抽税。所抽税赋五成归户部,三成归督院、两成归抚院,用于地方练兵抚民赈灾等处。

“至于针对往来海商抽税之税率,朝廷旨意公布之后,由户部与沿海各省督抚共议确定,但是除了稻米粮食之外,进口不得低于十税二,出口不得低于十税一。”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又说道:“内阁与军机处商定之后,由户部尽快起草诏书,送朕御览之后,即在元旦大朝会上昭告天下!”

督院,指的是两广总督部院,闽浙总督部院,这是明代总督衙门比较正式的称呼,而抚院自然是巡抚衙门的称呼。

崇祯皇帝之所以将开海之后市舶司关税收入,向两广和闽浙等地的督抚分成,就是为了以让利来减少阻力。

朝廷和地方的督抚们利益均沾,这个事情推行起来也能够顺利一点。

再者说,地方督抚们在财政上若是没有一点自主权,没有一点财源支撑,交给他们办的很多事情也确实很难办,比如说督标、抚标的编练。

现如今,凡是崇祯皇帝新任命的总督和巡抚,陛辞之际,他都会授予他们编练督标和抚标的权力,督标三千员额,抚标两千员额。

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些新任的总督和巡抚们,到任之后能够站稳脚跟,并且面对地方的军阀或者将来的流贼之时,能够有自保和镇压的能力。

但是,编练军队是要花钱的,而且还不是一蹴而就的投入,而是长期的源源不断的投入,若是没有一个稳定的财源,这样的投入又如何能够持续下去?

而对于两广和闽浙而言,开海通商,设立市舶司,向来往海商收取税银,就是一个比较固定的一个财源。

将督抚自身的权力和需要,与开海通商捆绑在一起,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内阁首辅李国鐠等人见皇帝已经想得如此细致,心下当然也就知道了,开放海禁、鼓励海贸这件事情,恐怕在皇帝的心里已经酝酿很久了,当下再不迟疑,立刻躬身拱手说道:“臣等遵旨!”

崇祯皇帝召见南居益,本来是为了向他交代一番接任直隶总督之后的注意事项,结果,最后变成了内阁与军机处诸臣共议开海之事,等到南居益拜辞离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而此时此刻,毕懋良也已经在乾清门外等了大半天了。

崇祯皇帝只好匆匆将毕懋良传进来,向他嘱托了几句户部仓场总督应该注意的事项。

毕懋良久在户部任职,同时也因为铸造崇祯银元的事情,与皇帝接触颇多,知道皇帝一贯的思路,因此也很明白皇帝“高筑墙”“广积粮”的意思。

所以,不大一会功夫,毕懋良即陛辞而出,与南居益前后脚奔赴通州上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