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七章 今非昔比

皮岛还是那个地处海上的皮岛，还是那个统领整个东江镇的海东要地。

不过岛上的情况却是今非昔比了，过去滞留岛上无处安置的难民，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原本那些破衣烂衫、灰头土脸、分不清是岛兵还是难民的东江镇士卒，现在则是衣甲鲜明、精神抖擞了。

让这些东江镇士卒精神抖擞、士气旺盛的，不是朝廷补给的军械、盔甲，不是充足的粮草弹药，甚至也不仅仅是去年九月对建虏取得的那一场胜利，而是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预期。

过去在东江镇毛大帅的麾下充任士卒，是为了在乱世之中保住一条性命，是为了自己或者是家人争得一份赖以生存下去的口粮，因为对于在天启年间逃往东江和朝鲜的所有辽东汉人难民来说，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跟着开镇东江的毛大帅卖命之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生路了。

而如今，他们仍然在东江镇毛大帅的麾下充任士卒，已经不单纯是为了活命了，而是为了在建虏和朝鲜人的夹缝之中，保卫自己的家园，保卫自己的土地，保卫自己以及家人可预期的美好未来。

士卒精神上的生机勃发，士卒头脑之中对未来美好生活的预期，要远比朝廷给予的一些钱粮补给更能激发东江镇士卒的士气。

而所有这一切，都来源于东江镇五路总兵麾下士卒对于安东镇守府辖内土地的分配和私有。

在东江镇五路总兵麾下当兵不白当，在安东侯毛文龙毛大帅的帅旗之下，跟建虏打仗不白打，但凡当兵有了年头的，或者打仗斩获建虏首级的士卒，如今都成了家有良田百亩以上的殷实地主。

即便是原本跟着凑数，既不是毛大帅麾下老卒，也没能在去年的战争中所有斩获的普通士卒，现在也都有了至少十亩以上的土地作为私产，可以养活妻儿，可以传之子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今时不同往日，自然个个精神抖擞了。

姜曰广不是第一次来皮岛了，与毛文龙也是老相识，因此这边他的坐船，也就是从天津水师船队之中特意挑选出来作为“封舟”的两千料福船刚一靠岸，他就听到了岸上锣鼓喧天的奏乐之声。

第一次来皮岛的李信和张溥，自然是感觉新奇无比，这一路上不断地向姜曰广和黄龙等人，请教东江、登莱、朝鲜等地的各种情况，此时此刻，对于闻名已久、仰慕多时的安东侯毛文龙更是急于一见。

船一靠岸，鼓乐齐鸣，就在这鼓乐齐鸣之中，岸上传来了一阵爽朗大笑，这是毛文龙与先下船的天津水师诸将黄龙在见面寒暄。

很快舷梯已经搭好，黄龙的麾下亲兵过来请几位朝廷使节下船，李信与张溥随即跟着姜曰广整理衣装，然后出得舱室，登上甲板，先是站在船首与皮岛码头上等候着的众人招呼致意，然后走下舷梯，登上了皮岛的土地。【】

姜曰广的双脚走下舷梯，一在皮岛的码头上站定，原本锣鼓喧天的鼓乐齐鸣立刻就停下来了，只见前面一个身材魁梧、一副美髯公模样的富贵中年男子撩袍跪地，然后说道：“臣安东侯征东将军毛文龙恭迎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毛文龙说完这话，此时身在皮岛的其他几位东江镇将官也都跟着跪地，报出名号官爵，表示恭迎圣旨之一。

除了安东侯征东将军毛文龙，李信还从中知道了谁是李性忠，谁是沈世奎，谁是耿仲明，以及锦衣卫东江镇千户所的老大袁枢，当下趁着他们跪拜见礼的机会，仔细打量起来。

这些人物都是崇祯皇帝在军机处多次提及，可以说是简在帝心的东江镇人物，由不得他不重视一番。

姜曰广见毛文龙率领东江镇在皮岛的上下将佐行了恭迎圣旨的礼节，又见朝鲜的三位使节右议政金尚容、礼曹判书李廷龟以及朝鲜领议政尹昉的弟弟尹暄，也都下了海船，侍立在旁边了，当下从怀中取出带来给东江镇五路的圣旨，当众念将起来。

大意有这么几条：其一，朝鲜国主李倧知错即改，遣使朝贡，愿将原朝鲜咸境道、平安道土地割献大明，以求再次成为大明封国，朝廷念其祖先臣服皇明二百多年来一向恭顺，特恩准朝鲜国再为大明之外藩，由李倧之子孙世镇。

其二，如今大明与朝鲜宗藩划界之约既成，特遣使告知东江与朝鲜，旨到之日，东江镇五路总兵麾下即时与朝鲜办理交割，立碑定约。

其三，至于过界圈占土地之将校士卒，其所圈占之土地可由朝鲜以金银赎回，而不愿放弃已经圈占之土地者可暂入朝鲜之户籍。

其四，大同南江以西以北幸存之朝人，愿为奴仆者可入奴籍，不愿入奴籍者，一律放其东去或南下，重归朝鲜国主李倧护佑。

姜曰广朗声宣读朝廷给东江镇的旨意之时，站在不远处静听的朝鲜右议政金尚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东侯毛文龙的脸色，心中紧张极了。

这是他这个右议政带着朝鲜礼曹判书李廷龟，以及前安平监司尹暄在大明京师理藩院之中软磨硬泡了好长时间，才与主持理藩院的吴惟英、姜曰广等人谈下来的条件，若是听闻素来跋扈的东江镇不予接受，那么此事可就要横生枝节另起波折了。

朝鲜礼曹判书李廷龟以及前安平监司尹暄也是神色紧张地盯着毛文龙，关注着毛文龙的一举一动。

不过，令他们大感放心的是，毛文龙以及其他东江镇的上下将佐，在听了姜曰广宣读的朝廷圣旨之后，当即叩头领旨，并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高呼万岁的声音，金尚容、李廷龟、尹暄三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相互看了看，都是点头不已，只要安东侯毛文龙领旨了，那么朝鲜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应该算是能够消停上一段时间了。

至于平壤伯刘兴祚，他们还不是很担心，虽然他一样的难以相处，但是相比毛文龙来说，刘兴祚毕竟是东江镇右路总兵，是归毛文龙节制的，毛文龙点头了，想来刘兴祚也不会抗旨不遵。

姜曰广传完了圣旨，他来东江镇的任务就算是基本完成了，不过好不容易再次来到东江镇，他当然不会只是传完了这道旨意就离开。

姜曰广与毛文龙之前就相识，而相识的原因当然也是姜曰广曾经代表朝廷出使过朝鲜的缘故。

姜曰广是江西新建人，虽然是翰林出身，是传统的读书人，但是却没有江南出身的东林子弟或者是一般文人进士身上那种歧视武人的臭毛病，相反，他对开镇东江、威震敌后的“岛帅”毛文龙十分赞赏。

天天启年间出使朝鲜回京之后，因其途径东江，又对朝鲜熟悉，而当时朝中关于东江镇情况不明，议论纷纷，所以天启皇帝干脆就让姜曰广专门巡阅东江镇各部，回来以后在写给天启皇帝的奏报之中，谈起毛文龙的时候，姜曰广称其为“当世之豪杰”，天启皇帝也因此大大地提拔封赏了毛文龙一番。

正因为其中有着这样的一个缘分或者说情分在，所以毛文龙对姜曰广自然也不像对待朝廷上的其他文官那样，礼节寒暄之中更是多了十二分的亲切与热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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