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朱棣的克星
陈瑛站在牌坊下面,一手拿着扫帚,一手狠狠的将几张纸甩在一个少年的脸上,脸上的大痦子颤抖着满是轻鄙的道:“污泥一样的血统,也想进书院读书,做梦!”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岁的样子,眼窝有些深,鼻梁稍高,身材也是高大,绝对是有色目人的血统,见他衣衫单薄还带着补丁,似乎不像是富贵人家。
面对陈瑛的羞辱,少年的脸皮涨的通红,躬身捡起地上的纸道:“皇上曾言蒙古、色目,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我虽有色目血统,可亦是大明子民,自幼读的也是汉家经典,现有县尊举荐书,为何不能就读。”
“我明言与你,前些日子有倭国、高丽的学子应考,都被山长给撵走了。你赶紧的走,莫要让腥膻之气坏了我书院的文化。
“可皇上说……”
“少拿皇上来压我,好像你见过皇上似得,赶紧的滚,别耽搁我扫地。”陈瑛说着就挥起扫帚,滚滚的灰尘就朝着那少年滚了过去。
“呸!”少年狠狠的啐了一口,一脚扫到陈瑛的腿上,似要将刚才积攒的怒火发泄出来。
“哎哟!”陈瑛痛呼一声,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那少年则是大笑一声转身就跑,可刚一转身脑袋就撞在一个人的胸口,他踉跄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度揉了揉胸口道:“年轻人就是毛躁,走路得看着点人!”看着已经举着扫帚冲过来的陈瑛,便呵斥道:“陈瑛你想做什么!”
陈瑛忙把扫帚扔到地上躬身作揖,“陈瑛见过先生,恭喜您凯旋归来!”
陈瑛没了刚才的跋扈,恭敬有礼又能说会道,不然怎么能讨了朱棣欢心,荣宠一时呢。
“先生请恕学生刚才失礼,实在是这因为这蛮子不知礼数殴打学生,学生无奈这才含怒出手,虽然是他不对在先,可学生亦有失君子风度,还请先生责罚!”
哎呀呀,瞧瞧这口才,不愧是执掌都察院,给朱棣收拾建文旧臣的能人呀。
地上那少年可不管他说了什么,凑到马度的跟前,行了一礼拱手问道:“刚才不甚冲撞了阁下实属无心,还请原谅则个,敢问您是书院的先生吗?”
这少年明显的耿直多了,撞了人不赔汤药银子,凭什么原谅你。
“没错,我是在这书院教书。”
“敢问先生,这皇家书院莫非是只收汉人吗?像学生这样有异族血统的不要吗?”
“那倒没有,只要是我大明子民,凭真才实学考入书院的,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若是品德高洁至孝至诚之人,亦能破格录取,至于能否毕业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那便好,不然这书院不读也罢。”少年把怀里的几张纸捋平捧到马度的面前,“学生来自河南穰县,州县举荐我前来应天求学,因为路上生了一场小病耽搁了时日,好不容易到书院,这位兄台却说这里容不下剩下学生的异族蛮夷,还请先生主持公道。”
不用惊讶为什么一个个的毛头小子,没钱没马能不远千里的往来应天,因为大明有驿站这种机构。
马度接过他手上几张纸看了看,除了官府的举荐书,还有一篇他写的文章,整天的跟一群老儒呆在一起,马度对古文总算也有几分鉴赏能力,此人的文章虽然没有方孝孺、黄子澄那样满纸的华彩,却言辞慷慨、犀利直白,是老朱喜欢的那种。
他的年龄实际上更小,不过十三岁而已,他的名字更是让马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真的叫铁铉?”
少年还没开口,陈瑛便接话道:“你这蛮子被先生看出破绽来了吧,老实交代究竟是从哪里拣来举荐书,不然这把你送到衙门治罪。”
铁铉不搭理他对马度道:“学生就是铁铉,这里有县衙开的路引为证。”
“不用掏摸了,我信你就是,走吧,我带你去见罗先生,让他考校你一番,若是没有问题便直接入学。”
铁铉的名头即使到了后世也是大名鼎鼎,在靖难之役中可以说是大放溢彩,当然他不是朱棣手下,而是朱允的人。
李景隆大败之后,朱棣兵围济南,时任山东参政的铁铉诈降,以千斤闸置于城门洞中,将朱棣的坐骑被砸个稀烂,朱棣差一点就玩完。
在朱棣以火炮攻城时,铁铉又把老朱的灵位请到城头之上,朱棣无计可施只得退兵,铁铉更是趁机收复山东失地,直到朱棣在应天登极了,都没有啃下山东这块硬骨头。
这铁铉有勇有谋,做事不拘一格,为人更是忠贞不屈,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是朱棣的命中注定的克星,跟朱棣的帮凶走狗陈瑛一见面就死掐一点也不奇怪。
“先生你不能让这样的人进书院呀!”陈瑛在一旁劝道。
“你这样的都能进,他为什么不能进,你不去上课却在这里扫地,该不是又到秦淮河喝花酒了吧。”
“学生冤枉呀,不过是和天香院的玉茹姑娘研究一下诗词,也不知被哪个天杀的告了刁状。”
“研究诗词?要是来个高丽婢,你定要说是学习外语了,既然你有钱逛窑子,那就到账房补交两个月的伙食费吧。”
书院的饭食是免费的,不管学生是贫穷还是富贵,进了书院都管饭,若是你有钱花了到了不该花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了,比如说逛窑子。
书院里头正在上课,郎朗的读书声中,隐约的听见有人在讲解一元二次方程,那不是小鳖的声音,马度走近一看竟然是郭老头,手里正捧着马度编写的教材摇头晃脑的给学生讲解。
他讲课的方式让马度有点意外,并非像古代数学书那般生涩笼统,全然是按照马度所编写的教材讲的。
他说话也是生动有趣,举的例子也很生活化,看得出来学生都很专注,想必这是他教授儿孙时所累积到教学经验。有这个老头在,难怪没人催他来上课。
见马度趴在窗子上看他,郭老头得意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说,“老夫教得如何呀?“马度冲着他伸了一个大拇指便退去。
朱升一个人独坐在办公室饮茶,只见他白发稀疏,身形佝偻显得十分落寞。
马度缓步走过去行了一揖,道:“听内子说老夫人冬日里过身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先生节哀。”
“你回来了。”朱升抬缓缓抬起头来,马度发现他脸上的老人斑越发的多了,连眉毛都已经白了,可脸上却无悲戚之色,呵呵的笑道:“人过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这个寿数已天大福气,托你的福老夫在这方山脚下躲了十年的清闲,日日与老妻相伴,不为俗世所扰,采菊泡茶,下棋吟诗,这样的好日子过了十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老妻走时也是带着笑走得,老夫虽然不舍,但是却不伤心。咦,外面那人是谁?”
“哦,是南阳学子,路上出了点意外,没赶上十五的考试。”马度取出铁铉举荐文书和文章递给朱升,“才十三岁,您莫要太苛刻了。”
“看来玄重是非要收他不可了,老夫虽然信不过你的文才,但是信的过你的眼光。”朱升嘴上这么说,可是还是带上老花镜仔细的看了一遍,“十三岁就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是一个好苗子,收了吧,交给罗先生他一定喜欢。”
“好,晚辈这就去办。”
马度刚要走,朱升枯槁的手却拉住他的袖子道:“玄重别急走,老夫还有事要吩咐你。”
“有事先生尽管说!”
朱升压低声音道:“你该找一个人接老夫的班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