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深夜诡行
众人的美梦如同被血淋淋的屠刀生生斩断,吓得弹射而起纷纷攘攘的不知怎么回事。待完全清醒后,就被包围着他们的,隐隐约约,此起彼伏的,冷酷而残忍的嚎叫声吓得脸色煞白。
他们眼睛瞪得铃铛似的,想要看清营地外的世界,无奈黑暗太浓,火光之外几乎不可见物;而火光之内,奇形怪状的树木投射的影子随着火光的跳跃扭曲变形,像是在痛苦挣扎的魔鬼。
正当人们不知所措时,树丛中响起沙沙的声音,众人惊出一身冷汗。桑托斯带头躲到树后,其余人也纷纷各自寻找躲藏地。
伊云雅尽管怕得浑身发抖,仍然半匐在徐诗南身上,做出保护的姿势。赵俊云和鲁凡等两个拿着武器的男人虽然心中发毛,但还是鼓起余勇,从火堆中抽出根火把,操起竹枪,蹑手蹑脚的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近。
走到树丛附近,沙沙的响声越来越清晰,赵俊云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握着长枪的手掌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脑海里想着不会是血月魔跟来了吧。刚刚冒出这个想法,树丛幅度就较大的摆动了几下,一个类似人形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钻了出来。
“谁!!?”
过度的紧张让赵俊云的肌肉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直接就把长枪掷了出去。那黑影身子一晃,躲过长枪,奔进了火光的范围内,赵俊云这才看清来人是哈特伦,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惊诧的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哈特伦示意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他们多点几个火堆,大家都尽量聚在一起。赵俊云认定是血月兽跟来了,不敢怠慢,火急火燎的把大家招呼了过来,又快速的亮起了两堆火。哈特伦走到火旁,谈起了他回来的经过。
离开众人没多久,夜色就降临了,他正准备找地方休息,忽然发现夜色中有几十头像狼的动物在寻找猎物,幸亏自己身上涂抹了灌木叶汁,才没有被它们发现。
这些野兽长得很像东亚狼,唯一不同的是,它们的嘴唇是向外翻的,密密麻麻勾刃般的利齿全露在外面。
当时它们正向着溪谷方向而来,出于好奇,他跟了上去。半途中它们突然改变了方向,向着高阔地而去,他担心半途遇上这群野兽,心想反正离大家也不远,遂顺道回来了。刚才大家听到的嚎叫声,就是野兽们发出的。
听着哈特伦的讲述,赵俊云觉着心里有暖意在流动,虽说哈特伦的借口是顺道,但是赵俊云觉得这其中肯定包含了对自己,对大家安危的关心。不过通过几次接触,赵俊云还是摸到了点哈特伦的脾性,没有当场说破,只是充满感激的道了声谢谢。
听到赵俊云的感谢,哈特伦收回盯着周围树林的目光,看了眼赵俊云,眼中闪烁着回忆的神色,可能是不愿在众人中暴露自己的情绪,他踱到溪谷边缘,捡起一片掉落在地面的树叶捏在手中。
赵俊云跟了过去说道:“别看大家对你独自离开颇有抱怨,其实他们心里还是挺依赖你的。既然回来了,就早点休息吧,争取明天到达高阔地。”
“你和他很像!”
“和谁很像?”赵俊云愣头愣脑,弄不明白哈特伦怎么会忽然扯到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上。
哈特伦反复搓揉手中的树叶,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整理思绪。
良久,他才缓缓的说道:“2001年阿富汗战争爆发,那年我28岁,随军进攻喀布尔。巷战中,我腿部中弹几乎丧失了战斗能力,在突围的过程中,小分队被打散,只剩下我一个人躲在残壁断垣的后面,被击毙或活捉都是迟早的事情。相对于活捉,我宁愿战死,所以,我已做好一旦情况不妙就自杀的准备!“
哈特伦可能还不习惯一连说这么多话,他喝了口水才继续。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叫做艾哈迈迪的当地小伙救了我。这个小伙子非常善良勤快,我们驻扎在喀布尔时期,经常帮着干些零碎活。几个月后,武装分子得知他与我们的关系,绑架了他的家人,威胁他当人肉炸弹袭击联军驻地。十多年了,我仍然清晰的记得他和几个男人闯进驻地的情形,哎...”
赵俊云能深深感到哈特伦心中的悲伤,特别是最后一声叹息。同时也产生了对小伙子命运的关心,急切的问道:“后来怎么样?”
“后来...”
哈特伦沉默了好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亲手...亲手射杀了他,他的头部...头部都被子弹打烂了...”
叶片在哈特伦的手中被捏的粉碎。
“你和他很相似,神似。”
赵俊云先是楞了下,接着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哈特伦高超的野外生存技能和他对自己稍微有些不同的态度,都来自于曾经当兵的经历。
但是同时,他也感到有某种情绪在胸中涌动,有哀伤也有同情,对那位小伙子结局的哀伤,对哈特伦命运的同情。年轻时战争的创伤,中年时破产的打击,这个男人心中还承受了多少沉重的东西。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没关系,不是因为你才记起,而是从没有忘记。”
月光碎碎点点的落在哈特伦的身上,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似乎是沉痛,又似乎是冰冷......
溪谷的上空可以看到一小块天空,银灰色的巨月悬在半空,周围稀疏微弱的星光在垂死的喘息。浓夜笼罩,雾霭飘漫,森林里万籁俱寂。
赵俊云辗转难眠,各种思虑,情绪纷沓至来。他总觉得事有蹊跷,不然不会莫名的失去在海洋天堂号上的记忆。与此同时,他偶尔又会感觉这股记忆并没有完全消逝,而是沉睡在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向他发出若隐若现的警告。
这种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让他忧心忡忡,就像潜藏在他思想中的幽灵,飘忽不定却又无所不在,不时的想要侵占他理智的高峰。尽管他时时刻刻在用乐观的态度告诫自己,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还是会趴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
我们...还能回去吗!?
在这股思虑的折磨下,赵俊云好不容易才感到睡意朦胧,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开始他以为是幻觉,但声音断断续续,甚至可以大概分辨出有两个人。
赵俊云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声音来自他头部方向的大树后面。他不声不响的移动了段距离,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内。
“亲爱的,我们分手吧!”
“......”
“我知道现在提出来不合适,但是你不应该瞒着我破产的事情,你知道现在这部电影对我有多重要!你说过会大力投资,可现在......哈特伦,女人是敏感的,我能感到这两天你对我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冷淡到我害怕。所以,我觉得分手是最正确的选择。”
“......”
“哈特伦,你不要这样子嘛!”
是卡丽甜得发腻的声音,然后是亲吻声。
“亲爱的,这个吻就当做我们的结束吧。感谢你一年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会记在心里!”
说完这句话后,卡丽头也不回的移步离开。看到她走过来,赵俊云赶紧装睡,等到她经过后,他才睁眼看着哈特伦的黑影,心中禁不住的叹息。
哈特伦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太黑,赵俊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设身处地的想,也只会是痛苦和愤怒吧。只是这种事情,旁人又怎么好插手?
哈特伦站在树后,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借着夜色的掩护他突然悄悄的离开了溪谷。
他凭着黄昏时在行进过程中的记忆,在散落地面的朽木上寻找着什么。很快他发现了要找的东西,几步蹿了过去,伸手摘下了朽木上几朵颜色艳丽的真菌类植物。只要是有经验的人就会知道,这是有着剧毒的蘑菇。
哈特伦把毒蘑菇放在手掌中,默想了会,最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没有任何犹豫的把剧毒蘑菇放入了背包中。
月光从他身上移开了,他周围的夜更沉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