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诡异信号

经过几小时的跋涉,林木渐渐稀疏,在爬过一道陡坡后,眼前豁然开朗,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块高地平原。

映入眼帘的是铺青叠翠的嫩草,有半米多高,随着地形的凸凹连绵起伏。阵阵午后的清风拂着草甸,绿浪荡漾,就像一副大自然的多米诺牌。间或有高大挺拔的苍树点缀其中,配合着似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的,云雾笼罩的崇山峻岭,更增添了原始的神秘,悠远和不可捉摸的气质。

众人欢呼雀跃,两日来的疲累,恐惧一扫而光,找了块草丛低矮的空地,围着迫不及待的从背包中掏出无线电台的哈特伦坐下,望眼欲穿的盯着哈特伦调试频率的每个动作细节。

哈特伦的手有点哆嗦,反而还没有平时利索。他连续试了几个频道,都是嘈杂的噪音。最后定位到紧急救援频道,似乎有些眉目了,传来断断续续的人声,但听不清说什么。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催促哈特伦调试清楚。哈特伦比他们更急,脸都涨得通红,眼神中混杂着紧张,期待和焦灼。

但不管他怎么尝试,都没办法让电台传出清晰的声音。人们这时按捺不住了,不由自主的扯弄着地上的嫩草,已经很久没有出声的桑托斯阴恻恻的道:“哈特伦,你会不会弄,不会的话还是让鲁凡来。”

哈特伦猛的用对讲机敲在电台上,对着桑托斯吼道:“你来!”

桑托斯吓得差点打了个滚,他没想到只是一个提议就会把哈特伦惹毛,完全不似平常的孤僻冷漠。他不甘心被哈特伦吼住,鼓着胆子战战兢兢表达他的不满:“你冲...向我吼什么劲?“

说完这句后,他偷瞄了眼哈特伦,见他只是气鼓鼓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胆子又大了点,挺着胸膛继续说道:“鲁大副,你身为邮轮的工作人员,看着乘客即将受到伤害也不制止?回去后我一定要在媒体上把海洋天堂号上的工作人员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还有,我要是在这里受到任何人为伤害,我一定连着你们也告上法庭,告你们玩忽职守不作为。”

说这句话时,他同时扫了眼赵俊云。赵俊云哪里会去注意他的表情,只当有只狗在耳边乱吠,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而是拍着哈特伦的肩膀说道:“让鲁凡试试也好,他是大副,对这玩意应该也轻车熟路了,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哈特伦想了想,将电台交给了鲁凡。鲁凡也捣鼓了半天,结果仍旧一样。

众人这时像挨了刀的皮球-彻底瘪了。不知道是谁曾说过,上帝惩罚人类最残忍的方式莫过于给了希望又将之剥夺,他们现在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虽然一路上没有西天取经的八十一难,但也算得上劫后余生,为的就是能听到一句来自文明世界的话。结果却事与愿违,现在就算是连愤怒或者绝望都没有力气了,完全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赵俊云感觉自己有些恍惚,他强撑起精神,脑海里又浮现起惠婷,突然涌起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回去的强烈欲望。他看到哈特伦还在急躁的摆弄电台,脑袋上的头发已经被扯得像狗刨过似的凌乱。

鲁凡也缓过劲来,身为大副的职责让他打气道:“大家不要绝望,至少我们收听到了人声,虽然不甚清楚,但说明还是有信号,只是不强烈,我们可以用多点时间试试。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总会接通的。”

“对,天无绝人之路!”赵俊云看似鼓励大家,实际上是在提醒自己不要灰心丧气。

赵俊云话音还没落,电台里突然传出震耳欲馈的声音,吓得大家心里猛的一跳,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脸色就刷的变得煞白,浑身发抖。因为,那电台中传出的,是阵阵凄厉悲惨的哭嚎,仿佛有千万人正受着极大的痛苦。

“地...狱,地狱!关掉,快关掉”

众人像发了疯般的捂耳狂叫。

哈特伦惊愕的看着被吓得面无人色的众人,尽管电台已经关掉,但千万人的凄厉的哭嚎仿佛在他们的耳朵里生了根,不断的回响,这一辈子,也休想再忘记。

过了很久,才有人战战兢兢的问道:“哈...哈特伦,刚...刚才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哈特伦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并且把电台转过来,让大家清楚的看到频率指示在紧急救援频道。

桑托斯面如土色,结结巴巴的说道:“地...地狱,那是地狱的声音,电台收到了地狱的信号。完了,我们完...完了!”

“桑托斯!”鲁凡喝道:“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鲁凡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大部分人都认同桑托斯的说法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纷纷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行。

徐诗南的呻吟声让赵俊云从震恐中恢复过来,他伸手探了下徐诗南的额头,温度没有那么高了,脸色也在恢复。

他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伊云雅的手,通过这只手,他能感觉到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脏。他下意识用力握了下对方的柔荑,伊云雅感到从手掌处传来坚定有力的力量,才稍稍舒缓了点心中的害怕。

听着周围的人在祷告念叨,哈特伦的火气就直往上蹭,他一把推开身前的电台吼道:“祷告,祷告,祷告有什么用!上帝在哪,怎么没见他保护阿富汗的平民?决定他们生死的是扣动扳机的人!上帝在哪,为什么对我女儿的病痛视而不见!决定她生死的不是教堂里那座冰冷的雕像,是钱!钱!”

哈特伦失去控制,抓着他身边的一个男人的衣襟使劲摇晃,那男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目瞪口呆。

为防止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赵俊云迅速过去劝说哈特伦,无奈哈特伦像着了魔般,只顾着吼叫,手上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赵俊云三下五除二,趁着他处在混乱中,壮着胆子用力扇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哈特伦像被拔掉电源的机械,立即停止了狂躁,变得有些浑浑噩噩。

他语无伦次的说道:“惩罚,这是上帝在惩罚我。呵呵,上帝也欺软怕硬,不直接惩罚在恶人身上,却折磨他的家人,爱人,这是卑鄙小人才做的事...”

看着眼前一个刚强的像块铁的男人,此刻却理智尽失,丑态频出,赵俊云心里非常难过。

听他再次提起女儿且身患重病,明白到他自从捡到电台后,变得如此急躁的原因。那他为何不陪在女儿身边,而来参加海洋天堂号的首航?

赵俊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担心不知所谓的安慰反而会适得其反,变成揭开伤口的二次伤害。他只得暗中叹息,战争,破产,面对女儿被病痛折磨却束手无策。人生,到底该如何区分报应和磨难?

赵俊云估计哈特伦是一时受不了希望的破灭,加上连日来对女儿的思念担忧,受不了打击,暂时神志不清。他和过来帮忙的伊云雅共同照顾哈特伦,脑袋里在不停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俊云想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却见众人表情呆滞,那种措手不及,完全出乎意料的打击,在把希望击得粉碎的同时,仿佛也让他们的灵魂陷入到昏茫的状态中。

阵阵雷声滚过,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乌云密布,像打翻了一瓶浓墨,看样子云层中正在酝酿一场暴雨。

“轰隆隆”,滚雷透过耳膜,直击身心最深处已经休克的灵魂。众人浑身一颤,短暂的空白过后,各种感官开始恢复工作,回到了最现实的境况里--何去何从?

赵俊云看了眼哈特伦,他虽然恢复了神志,但表情冷漠,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鲁凡叹了口气,疲惫的说道:“经过连续的长途跋涉,大家身心俱疲,我们先找个地方休,再讨论接下来的事情吧。反正也急不来,到时电台恢复正常通话也说不定。”

由于没有任何遮雨设备,经过商议众人还是决定回到森林中找地方休息,但也不会太过深入,以免发生危险。

他们选定了东北方向的森林,刚刚进入林中,倾盆大雨就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森林里生长着很多类似海芋的植物,拥有巨大的叶片,他们就利用这些叶片躲雨。

不管是在精神还是肉体上,这些养尊处优的中产或富豪们,这辈子使的力气和受的惊吓估计都没有这两天多,所以尽管条件艰苦,生无着落,但还是抵挡不住疲累的侵袭,陆陆续续的睡着了。

只有哈特伦木雕似的靠着根茎,坐在巨叶下,盯着雷雨肆虐的天空发呆。赵俊云开始还比较担心他,强撑着不睡,到后面也眼皮打架,顾不得雷雨交加,头一歪睡着了。

睡梦里,他站在海洋天堂号的甲板上,整艘巨轮被翻涌的浓雾笼罩,一片白茫茫中,他似乎看见了惠婷的背影,

“惠婷,惠婷,是你吗?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