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智救卡丽

未知时间，未知世界。

清晨的虫鸣鸟叫把人们从睡梦中吵醒，金色柔和的朝阳透过浓密的草丛和肥大的叶片，点点滴滴落在了洞穴的陡坡上。洞内余烬袅袅，由于阳光射不进来，黑暗和冰冷还是裹挟着初醒的每个人。

肌肉的酸痛经过一夜的潜伏全面爆发出来，人们在呻吟声中好不容易爬起身子。

赵俊云几乎一夜没睡，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黑暗中哈特伦鬼鬼祟祟的身姿。他终于明白那些艳丽蘑菇的作用，也终于明白当哈特伦第一眼看到被自己救上岸的卡丽时，表情为什么不是劫后重逢的惊喜，而是失望和冷漠。

他为什么要杀害卡丽？难道仅仅因为卡丽无情的向他提出了分手？

不，不可能！尽管相处时短，他坚信哈特伦不会是呲牙必报的人。

我应该揭穿他吗？还是偷偷告诉卡丽水中有毒，又或者任由事态发展，装作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卡丽毒发身亡？

赵俊云仰躺在地铺上，两眼出神的盯着洞顶嶙峋，突兀的石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直到哈特伦的脑袋从洞口伸了进来，向他说道：“发什么呆？快上来，今早改善伙食。”

不用说，定是哈特伦捕到了野味。如果换在昨天，赵俊云肯定会兴奋不已，几天来吃腌肉吃的自己都快成腌肉了。然而现在的他却没有多少心情兴奋。

由于食物在饿“狼“袭击的那天晚上全都丢弃了，昨天一天靠着野果充饥，所以其他人闻听有食物，对身体的抱怨一扫而光，匆匆拥到洞口顺藤而上，尽管肌肉的酸痛不亚于给他们上了酷刑，他们也咬着牙顺藤而上。

赵俊云殿后，帮助女人和小孩攀腾，当卡丽从她身边经过时，好像反而是他做了亏心事似的，不敢直视卡丽的眼睛。

等到赵俊云攀到洞口，人们已经围着烤好的野味开始品尝，哈特伦招呼他快点过来，已经为他预留了一大块烤肉。赵俊云哪里还有心思吃肉，他边走边思索如何避免这场谋杀。

在他的心里，是不愿当场拆穿哈特伦的。没有哈特伦，众人也许回不到海滩；没有哈特伦，他也早已横尸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或者变成某种野兽的粪便了。但同时，他也不愿看到卡丽死在众人眼前，更不愿意哈特伦成为杀人凶手。

我要怎么办?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看到卡丽与奇恩夫妇边谈笑边在扭壶盖。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脚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卡丽扭开了壶盖，壶口已经送到了她那红润丰满的嘴边，随着瓶身的倾斜，瓶中的清水带着死神的毒酿在缓缓流向唇间。

赵俊云差点就要喊出声来，急中生智下，他两三步跨到卡丽身旁，装作故意被地面的枝条绊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撞到了卡丽身上。卡丽惊叫了一声，水壶从手中掉往地面，透明的水顺着壶嘴咕噜咕噜的流满了一地。

“干什么？能看着点走路吗？”

卡丽拍着胸口，装作一副被吓得不轻的表情说道。

赵俊云摩挲着自己的鬓角，带着难堪的表情连忙道歉。卡丽当然不会想到赵俊云是救了她一命，又嘟哝的抱怨了好几句才罢休。

因为担心水壶里还有残余的毒素，赵俊云主动帮卡丽捡起了水壶，不露痕迹的把壶中剩余的水全倒了出来。这时，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哈特伦。哈特伦仍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内心中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懊恼，庆幸还是遗憾。

哈特伦感到赵俊云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不由自主的也用目光迎了上去，赵俊云马上避开了。就在对视的一瞬间，哈特伦的心里震颤了一下，明白到赵俊云已经知晓了他欲要加害卡丽的行为。

众人大朵快颐的叹赞声也达到了高潮！

一番酒足饭饱，众人心满意足的靠在蕨类植物的根茎上，浑身肌肉的酸痛似乎也减轻不少。这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驱散了森林中薄薄的雾气，那些清新的，腐败的气味仿佛也被太阳唤醒，格外浓烈的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

经过短暂的商讨，继续按照原计划向海滩进发，众人又开始在撒着丝丝缕缕阳光的密林间穿梭跋涉。几天以来，他们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超级巨人的头上行走，巨人浓密的头发把他们裹在里面，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

赵俊云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猜不透哈特伦要谋杀卡丽的动机，更加不愿相信哈特伦会做出杀人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掩饰哈特伦罪行的做法是否正确，但至少没有让悲剧发生。

为了让大家能够平安回到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生活中，只要哈特伦不再起歹意，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

只是，自己的心能做到吗？

徐诗南悄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用稚嫩的童音怯生生的说道：“赵叔叔，云雅阿姨好像不舒服。”

经历过生病发烧后，徐诗南对赵俊云的态度转变了很多，不再抗拒与他接触。

徐诗南的话打断了赵俊云的思考，他看了眼前面的伊云雅，由于背对着无法看到具体情况，他问道：“云雅阿姨哪里不舒服？”

“我不知道，刚大副和她聊天，谈到海洋天堂号的投资者，好像叫什么亚历克斯后，云雅阿姨的脸色就很不好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徐诗南说完后便跑开了。

这几天又是风餐露宿，又是超强度的徒步，伊云雅柔弱的身体应该是撑不住生病了。赵俊云加紧几步赶到她的身边。她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但仔细看却不是面容憔悴，而是焦虑和惶惶不安，连赵俊云来到身边也没有打招呼。

看来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有心事。他关心的问道：“怎么回事？脸上是不是被胶水黏住了，愁眉苦脸的。”

伊云雅叹了口气，忧郁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俊云想到了两人相识不久在海边聊天，在说到各自的情况时，伊云雅也是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肯定有什么心事，赵俊云决心弄清楚，因为在这片危机重重的密林里，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付。

他便故意放慢了脚步，伊云雅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慢了下来，两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你说我们来到这里有几天了。”

赵俊云扯开话题，像是随意聊天的说道。

伊云雅低头想了会说道：“应该有六，七天了吧。”

即使情绪低落，她的声音也是甜润好听，多么像惠婷的声音啊！赵俊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和伊云雅在一起，都会不由的想起惠婷呢？心中的思念和爱意又狂涌了出来。

他连忙收摄心神，带着感慨的语气说道：“七天，整整七天了，却比七年的时间还长，这到底是场恶梦还是现实？”

“即使我有幸在这个恶梦里解脱了，还有别的恶梦在等着我。”

伊云雅口气中的无助和痛苦让身边的赵俊云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她说的别的恶梦是指什么？

赵俊云没有直接问她，还是顺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虽然我们失去了在海洋天堂号上的记忆，但既然我们是同事，说不定见过几次，只是如陌生人般擦肩而过。当时谁又能想到，在这里的短短七天，我们互相救了对方一命，也可算生死之交了是不是？”

伊云雅勉强的笑了笑，她知道赵俊云指的是七天前他从海里把她救了起来，以及她从饿“狼“的口中救了他的事情。不过，听到生死之交四个字，她的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失落。

“但是现在看来，当时救你也许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

伊云雅听到赵俊云说的话，感到非常诧异，她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赵俊云问道：“你怎么这么说？”

赵俊云对着她苦笑了下，说道：“如果早知道会让你经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早知道你心里有挥之不去的恶梦，而且在独自默默承受。那么，救你还会是正确的吗？”

伊云雅咬唇欲泣，赵俊云没有急着说话，他感觉到她的内心在挣扎。

“四年前，我跟随叔叔来到美国，在他的餐馆里面帮忙。因为我爱好且学习过舞蹈，业余时间会去酒吧或夜总会表演，多挣些生活费。”说道这里，伊云雅停了下来，瞅了眼赵俊云说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是表演那种舞蹈。”

“我知道，因为你清澈的眼睛告诉了我。”

伊云雅羞赧的低下了头，恢复常态后又接着说道：“二年后，我的弟弟来美国看我，被美国的灯红酒绿吸引，成为黑户留了下来，渐渐和各种黑帮街痞混在了一起。哎...”

伊云雅叹了口气，用右手挽了下发鬓继续说道：“后来，有个经常出入酒吧和夜总会的年轻男人屡次要我做她的情妇，都被我严词拒绝了。

不久之后，我应聘成为海洋天堂号上的演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竟然绑架了我弟弟，还剁下我弟弟的两根手指给我看，要我陪他环游世界。我...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

赵俊云听得怒火中烧，他厉声说道：“你报警没？美国不是民主法治社会吗？”

伊云雅摇摇头说道：“我报警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没有任何证据，对方又是有黑帮背景的大企业，大财团。其实，不管在哪个国家，无权无势的小民能掀起多大波澜？更何况在美国人眼中，我们是外来的二等‘公民’。”

赵俊云缄默不语，他想起了自己在美国的这些年，尽管自己说洋文，吃洋餐，着洋装，交洋人，却依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思想也特别敏感，对一些可能只是擦边球的歧视言行，有时候可能只是正常的言行，也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接下来，伊云雅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抽泣的道：“因为失去了海洋天堂号上的记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他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