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诡音幻象(上)

俗话说“眼不见心为净,耳不听心不烦”,这句话在某种情况下是错误的。

特别是在陌生而又危险的环境里,恐惧,只会随着视觉的消失而无限放大。而人们依赖眼见为实建立起的脆弱联系,也会在黑暗中摇摇欲坠。疑惧会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潜滋暗长,静静的等待着一点火星将之点燃,然后焚毁一切。

赵俊云和哈特伦用伊比的电子表定好了时间,每隔二十分钟两人轮换一次,防止领路的那个人陷入幻象。

赵俊云紧跟在哈特伦的背后,心里颇有些忐忑。每一次藤条拂过手臂,他也要在脑海里对比,和上一次在感觉上有什么不一样;每一阵轻风掠过皮肤,他也要开动毛孔感受,和上一阵风向是否一致。

他之所以对周围的环境草木皆兵,失去视觉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就是随着视觉的失去,被放大的对哈特伦的不信任。

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赵俊云就催促着哈特伦轮换。他扯下罩在眼睛上的布巾,整个世界又回来了的感觉让他浮飘飘的心落到了实处。

哈特伦指明了大概的方向,赵俊云不放心的又查看了一番。趁着哈特伦蒙上眼睛的刹那,他快速了的瞟了眼哈特伦,一直觉得军人就应该是铁铸般不苟言笑的表情,此刻却让他解读出了别的含义。只有有所图谋却又不善于掩饰的人,才会时刻绷着他的脸部肌肉,来隐藏起他九曲八弯的心。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得这么疑神疑鬼?

恢复视物的他,心里似乎也跟着亮堂了点,刚刚冒出头猜忌又缩回到阴暗角落。

铺天盖地的花海仿佛无穷无尽,众人跋涉不停,也丝毫看不到终点。周围一片静谧,像是被抽走了空气般,一种诡谲的静谧。

由于太过沉闷,期间还发生了一二起小骚乱,被及时的平息了。但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大家的情绪都已经摇摇欲坠,再走不出去,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压抑不安中,赵俊云听见几点模糊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不要相信哈特伦,为了杀害卡丽,他正在把你们带入绝境!”

声音飘飘渺渺,亦真亦幻。

怎么回事?是谁在跟我说话?

他劲甩了几下脑袋后,声音就消失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反复叮嘱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必须同舟共济方能走出困境。不过...谁能保证哈特伦也持有同样的想法?欲谋害卡丽可是他亲眼所见,怎么可能就因为自己“无意”破坏而放弃!

“赵俊云,好...好像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身后...”

身后的伊云雅悄悄的俯到他耳边,颤巍巍的说道

赵俊云的心猛的突了一下,屏着呼吸问道:“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反正即使感觉我们身后有东西,要不我们脱下布巾看下吧。”

赵俊云把手放到布巾上停顿了会,又放了下来。他聚精会神的聆听了下,并没发现什么动静,会不会是伊云雅太过紧张产生了幻觉?如果急匆匆的拆下布巾,引得其他人也照做话,到时再叫他们蒙上怕是会比较困难了。

他轻轻拍了下哈特伦的肩膀问道:“哈特伦,我们身后有没有跟着什么?”

他的手感觉到哈特伦扭头看了几下,接着就听到了哈特伦的声音:“除了花和树,我没看到其他东西。人在看不见时,神经会很敏感,不要自己吓自己。”

赵俊云安慰了伊云雅几句,答应等下轮到他带路时,会仔细查看周围的情况。

伊云雅的情绪稍微放松了点,但赵俊云自己是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他迫不及待的想听见电子表的闹铃,别说二十分钟,就是一分钟他都感觉是种煎熬。他甚至怀疑电子表是不是坏了,为什么还没有听见响声?

就在他焦躁不安时,突然感到有股冰凉的恐惧通过毛孔潜入到他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看,这东西随停而停,随走而走,在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虽然他看不见,但感觉告诉他,这东西绝对不怀好意。

赵俊云浑身立即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再次拍了拍哈特伦的肩膀说道:“哈特伦,我敢肯定有什么东西躲在暗处窥视我们,它极其危险,我们必须停下来找到它!”

“赵俊云!你的神经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了!周围的情况我一目了然,哪有你说的什么东西。”

“不对,我都能听见有脚步声,就在那边,在慢慢靠近我....”

赵俊云们字还没出口,心里猛的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莫非哈特伦因为卡丽的事情,想把我害死在这里灭口,所以故意视而不见?按道理说,当时我做的很隐蔽,他应该不知道我看穿了他的罪行啊。

恰在此时,心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哈特伦要带你们进入绝境,当然不会说真话,反正你现在两眼一抹黑,他可以为所欲为!”

时间已不让他多想,因为那种恐惧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再顾不了许多,猛的扯下眼上的布巾,立即看向周围。

只见离着十来米距离的花丛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生物以极快的速度窜了过去。

哈特伦果然在说谎!

赵俊云愤怒的盯着哈特伦,真要质问他,被奇恩妻子的忿声打断了。

“奇恩,你是不是给你那个小情妇留了份财产!”

众人没想到病恹恹她会突然吼出这么一嗓子,心里都莫名其妙。老两口不是一路上都相安无事吗,怎么突然又闹出个小情妇?

奇恩妻子话声刚落,桑托斯就跳了起来,只见他把蒙着眼睛的布巾掼到地上,冲哈特伦吼道:“哈特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独吞治伤淤泥的秘密是不是,你要把我们都害死!”

众人闻言,一齐把布巾掼于地上,伊比更是面容扭曲,暴怒道:“不止哈特伦,我看你们都不怀好意。我耗费大半生走遍天下,好不容易发现一片未经开垦的处女地,你们因妒生恨,合起来准备谋害我!”

伊比的话顿时惹得桑托斯眼红眉竖,指着伊比唾沫横飞道:“就你一穷二白的,没有我们资本家的资金,能研究出什么花样?要我看,你和哈特伦是一丘之貉!”

伊比不怒反笑:“资本家无血不宴,美其名曰资助,我看贪婪才是你的原动力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鲁凡这时走上前来,把一把厨刀交到了桑托斯手上:“队伍的士气就是被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家伙影响到了,现在一人手上有刀,一人手上有竹枪,为了能把其他人安全带回家,你们必须给我做个了断,活着的人才能继续往下走!”

鲁凡的行为立即让乱糟糟的气氛变为剑拔弩张,其余人袖手判官,静观事态发展,没成想奇恩妻子突然半路杀了出来,抢去了桑托斯手上的厨刀,披头散发的像个母夜叉般,握刀追杀奇恩。

幸亏鲁凡眼疾手快,劈手把刀夺了回去。

“你和你丈夫的恩怨等会解决,现在是他们两个必须给我个结果。反正从现在开始,谁要是破坏队伍团结,就必须清除出去!”

伊云雅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失控,每个人都陷入了疯癫,除了她自己和徐诗南。

因为徐诗南,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她惊讶甚至到现在还无法相信,徐诗南竟拥有令人不可思议的能力,这种能力把她从失控边缘挽救了回来。现在,她需要徐诗南再去挽救其他人,对于她来说,理所当然的首先是赵俊云。

赵俊云和哈特伦一直默默对峙着,队伍里发生的一切两人都视而不见。

在赵俊云心里,对哈特伦的恼怒在一点点累积,他恨哈特伦恶念不死,更恨他为了一己之恶,把所有人都带入了险地。那躲在花丛中的生物虽然暂时不见了,但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现,威胁到众人的生命。

哈特伦仍旧是僵尸脸,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内心想法,但看他微微抬起的竹枪尖头,可以知道他在暗自戒备着赵俊云突然发难。

赵俊云正要大声揭露哈特路对卡丽的罪行,一双明净得像一泓清澈的湖水,又深邃得像无边的宇宙般的瞳孔浮现在他心田。

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只是思考能力一时半会还处在断档中,但视网膜却已把周围的情况纳入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