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寻龙祖师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时，爷爷就按照行内规矩，在后院设下了香案供桌。桌上摆了三牲五果。从古至今，凡是请神祭祀，所用三牲都有大小之分。一般来说，大三牲指的是羊头、猪头和牛头；小三牲指的是鸡头、鸭头和兔头。

寻龙匠是外八门里的行当，过不了明路，供奉的是小三牲。至于“五果”，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用的是桃、李、栗、杏、枣，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一说。

老话说“敲锣卖糖，各干一行”，中国人讲究寻根忆祖，哪行哪业，都有自己的祖师爷爷。就像泥瓦木匠拜鲁班，市井屠户拜张飞……不管怎么说，人家拜的祖师爷好歹算个人。可咱寻龙匠玩的就是特立独行，不走寻常道路。案上供奉的祖师爷爷，直接就不是人。

从古至今，寻龙一行都是盛世蛰伏、乱世出山。因为行事诡异神秘，很少被世人知晓。按说，各行里能被后辈尊为祖师爷的，不是开创这一行的领头人，就是这一行里的风云人物，又或者是传说中的老道仙佛。但是，寻龙匠一不拜人仙，二不拜鬼神，三不拜妖佛，拜的却是一种叫作红脚隼的小型猛禽。

《诗经》中有一句“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其中的“鸠”指的就是红脚隼。这种鸟不喜欢做窝，经常强占喜鹊的巢穴，鸠占鹊巢的典故也是从这里来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寻龙行的暗语中，我们经常称呼古墓的原墓主为鹊主。而被寻龙匠换墓而入的新墓主，则用鸠客代称。

在那个时代，“事死如事生”是社会的大流。而修建一座气势恢宏的地宫，靠得不仅是财力与物力支持，更需要大量的人力作为依托。可是，乱世之中杀伐遍地，兵力尚且不足，又哪里有多余的人力去修建地宫。

明白人都清楚，在太平盛世中建造一座奢华大气的地宫，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如果恰逢乱世，那简直就是一种白日梦般的痴心妄想。可是，这些王孙贵族从小吃喝享乐惯了，“事死如事生”的想法更是深深地刻入了骨子，自是不肯自己死后，连处像样的埋骨之地都没有。

不可否认，一样米养百样人。合该这世上有人吃肉，有人喝汤。乱世之中，凡是买卖能做大的，必是行常人所不敢为之事。传说当年第一位手艺人，就是受到红脚隼的启发，才做起了换墓易尸的勾当。寻龙一行，也就由此而生。

可是，乱世之中风云跌宕，文化缺失。所有事情都是靠寻龙匠口耳相传下来的，很少有文字之类的记载。不少身怀绝技的手艺人，不管生前怎样威名远扬、叱咤一方，只要身死入土，用不了几年的时间，就会淡出世人的眼中，再也不会被后人提及。就这样，经过一代又一代寻龙匠的传承，等到了明初的时候，谁也说不清自己的祖师爷爷到底是谁了。

事关寻龙匠认祖归宗的大事，自然不能马虎了事。铁拳之下，无往不利。只有胜者，才能掌握绝对的话语权。于是，几个寻龙世家的掌门人作为话语权的代表人物，彼此凑到一起，就此事展开了深入的讨论与研究。谁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有自己的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大家都是寻龙行里的拔尖人物，这事关乎自家脸面，谁也不肯轻易让步，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要不说江湖儿女多豪情，敢为天下不容事。在外八门里淘活的，又有几个是讲规矩的。反正大家的意见都不统一，索性全不采用。又谈论一番，就直接将传说中的那只鸟儿拎出来供奉了。从那以后，寻龙一行就尊红脚隼为自己的祖师爷了。

因为寻龙行中有一条规矩明确表示，凡是入墓换尸者，不可随意破坏此地风水大势。而红脚隼中的“隼”字读作“sǔn”，谐音“损”字，却是犯了寻龙匠的口头大忌。恰好这红脚隼又有青鹰、青燕子、红腿鹞子一类的别称，为了避讳，寻龙匠大都用别称来称呼这种猛禽。久而久之，寻龙匠同行之间，也都以元红或者青君相称，以示尊敬。

今天，爷爷供奉在香案上的，就是一尊人身鸟首的青铜供像。铜像下部分的人身穿着古式长袍，上部分的鸟首厉目大睁，一派肃穆严正的模样。祖师铜像打造的栩栩如生，让人一看之下便心生敬畏，不敢直视。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气场环绕在铜像周身，让人不敢随意造次。

爷爷一身正装，神色肃穆站在香案旁边，口中大声唱赞说：“祖师光降，众君禁声。”

我垂目敛首，恭敬地站在爷爷身后，脸上不敢露出半丝的玩笑之意。献祭敲山状是半龙人叩门入行的大事，里面掺杂着不少的规矩说法。我是标准的门外汉，所有的流程只知道大概。内中细节，还要按照爷爷的要求行事。

昨天晚上，爷爷就跟我交代了大体的细节。我按照爷爷的指示，提前折了柳枝泡水洗澡。众所周知，柳树是很容易扦插的树种，又极易长大速生。用柳枝泡水洗澡，有前程发达的意思。说白了，这里就是为了搏个好彩头，也没什么其它的说法或者作用。

爷爷一声唱赞后，眼中精光大作，厉声叫道：“半龙人梁晨何在？”

“恭谨在此，且请点卯。”我上前一步，恭敬的对爷爷行了寻龙行里的晚辈礼，垂首肃立在香案前。

“静默。”爷爷轻声应了一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在院中燃起了一个火盆。

随后，爷爷从桌上拈起三根粗香，借盆中火焰点燃。不过片刻，三缕清烟从香头冉冉升起，渐渐消散在空中。爷爷鞠躬拜祭祖师后，就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暗自会意，平复了一下激动紧张的心情，高声唱赞了一句说：“半龙人梁晨，携敲山一状，仰叩寻龙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