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世道（三）

几具僵尸空洞的目光扫过，就像在挑选下一个将要死去的人。

楚豪喉结耸动，握着枪杆的手在微颤，一声怒吼，他将气枪剩下的子弹全都打完了。

但面前的僵尸毫无感觉，更没有畏惧。

站在楚豪身后的三人见状，再度发出了尖叫，两个女人在哭泣。

这时候，仿佛有一团火球从身后来，在他们头顶飞过。

“跑开，都卧倒！”

同时间，他们听见了有人在大喊，但三个人却都呆滞在原地。

只有楚豪一个人反应了过来，他瞥见了抬着火箭筒的顾朝歌，顿时就反应过来了，明白那团火球是什么。

他几乎在瞬间，拔腿冲出，猛地将身后打颤呆愣的三人一把按在了地上。

“轰隆——！”

猛烈的爆炸声响起，亮光刺眼无比，地面都在震，沙石飞溅起，全部砸在了他们身上。

几具僵尸在瞬间被强大的冲击力炸飞，躯体都被炸得残缺，但却还没死，失去了四肢的身子在地上挣扎，发出阵阵低吼般的声音。

部分僵尸逃得很快，逃脱了爆炸圈，还有一些僵尸则是在顾朝歌与楚豪等人中间的位置，本就不在爆炸圈内，此时回头，空洞的目光盯在了远处的顾朝歌身上。

“吼——！”

一具具僵尸高高跃起，如同飞一般跳跃，冲着顾朝歌而去。

顾朝歌丢下了火箭筒，取下身后的打神鞭，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短剑，是走前祝观送他的那把短剑，像匕首一样，但是极其锋利，能将坚硬岩石劈开而剑身无损，最为重要的是，这把短剑能在某种程度上传递元气的力量，将自身元气轰出去。

听祝观说，这也与剑仙一脉未能元气外放就可施展指间剑气有关，至少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具僵尸最先落地，低吼着直接以乌黑的手掌拍来，顾朝歌一步跨朝前，同时右脚抬起，使劲踹在了僵尸腹部位置。

这一脚充斥着蛮力，元气在轰鸣，几乎发出了“砰”的一声气爆，将那具僵尸直接踹飞了出去，砸在了山岩上。

但同时，第二具僵尸已经袭杀而至了，撕咬着朝他扑过来。

“砰！”

顾朝歌凌空蹬足，在瞬间往后滑退，动作极其敏捷，后退同时，握着打神鞭的手直接往前一甩，将打神鞭砸在了僵尸脑袋上！

这一鞭打得很重，那具僵尸被直接打翻，半晌没有动作。

顾朝歌早就知道了，现在外界活跃的这些僵尸，几乎没有他曾在战舰内遇到的那具僵尸一半强大。

或许，战舰内那具僵尸，生前曾是进化者。

不过话虽如此，但这里的僵尸还是太多了，足足还有十二、三具僵尸，而且僵尸是一种很难被轻易杀死的怪物，藏在颅内的尸虫才是它们的本源体。

“快走！”顾朝歌在喊，“跑去车那边！”

说着，顾朝歌又是一把提过了一具冲来的僵尸，直接摁在了土里，一脚狠狠跺了下去，甚至能听见僵尸头骨都在碎裂的声音。

楚豪回过神，马上提起了三个在打哆嗦的人，吼道：“不想死就快走！”

仿佛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三个人，爆发出了人类求生的极限，朝着远处狂奔逃命。

“草！”楚豪又骂了一声，“别往那边跑，朝装甲车那跑！”

但只见山林外面，顾朝歌正在恶战十余具僵尸，杀得满地残肢，这三个人根本不敢靠近，怎么敢往那边跑。

“快他妈走！”顾朝歌目光瞥来，怒喝道：“僵尸没空咬你们三个！”

说话时，一具僵尸朝那三人嘶吼，被顾朝歌提住脚，直接拽了回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这时候任是傻子都能看出来，顾朝歌不是普通人。

哪有能和十余具僵尸近身搏杀的人，就算是一般的军人都不可能，而且，他的一拳太重了，能将僵尸的躯体直接砸穿。

楚豪以前当兵，老听说军队里有特殊培养的人，长期待在特种部队，执行极高难度任务，他此刻已经认为，顾朝歌就是这种人，甚至可能像电影里一样，服用过什么军方研发的药物，身体强度惊人。

“跑啊！”楚豪朝三人吼道，“这人能拦得住僵尸！”

那三个人犹犹豫豫，可生死一线，怎么也只能拼命了。

楚豪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跑，而是握着匕首，大吼着冲向僵尸群。

“兄弟，我来帮你！”

这个楚豪，还真是一个猛人，并非进化者，提着一把匕首就敢和僵尸拼命，在顾朝歌与僵尸搏斗时，他在后面来了个偷袭，一柄匕首直接朝着僵尸大脑戳了进去。

僵尸在拼命挣扎，楚豪干脆双脚一勾，死死拽在了僵尸背上，一只手握着匕首，在僵尸脑袋里不停搅动。

顾朝歌出手的间隙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懵了，这家伙也太生猛了，一个普通人敢和僵尸较劲，而且看他出手，死戳僵尸脑袋，更是很有军人的风范，都是一击毙命的形式，专挑可能直接让对手毙命的地方下手，直到弄死为止。

“兄弟，我以前也是当兵的，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们一命。”

弄死了一具僵尸，楚豪身上也满是血了，伤痕累累，但还是颇为豪迈的，两步冲到了顾朝歌身边，喘着粗气，向他致谢。

顾朝歌一剑刺下，直接从一具僵尸头顶位置戳穿了进去，元气轰涌，震死了尸虫，

“谢就不用了，这些东西本来也就是被我的火箭弹爆炸声响引来的，只是我没想到山林间居然有活人。”顾朝歌随口说道，又是打神鞭挥出，将一具袭来的僵尸直接砸飞。

楚豪闻言，哈哈一笑，这事他先前也想过，现在算是扯平了。

刚逃跑过去的陈雪婷都人都发怔，这个年轻男人太恐怖了，根本不像是人，把僵尸打得寸步难进，几乎有要将僵尸轰杀干净的架势。

但这时候，远处山头上，部分野兽开始行动了，眼冒绿光，猛然间从山头冲下！

“糟！”

楚豪脸色一变，这些畜生恐怕是看僵尸与他们在互相牵制，想要讨便宜。

他目光跟着望去，这些畜生很聪明，会挑软柿子捏，饶了半圈，是要去袭击陈雪婷三人。

“兄弟，我……”楚豪忙道。

“你去救他们吧，僵尸我来宰！”顾朝歌直接道，“车上有机枪，还有手雷！”

楚豪闻言，几步跨了出去，急忙朝陈雪婷三人跑去。

那些史前野兽奔跑的速度太快了，远超僵尸，还没等楚豪跑到，饶了半个圈子的野兽已经到了装甲车附近，堵住了陈雪婷等人的路。

几头野兽贪婪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像是在挑选合胃口的食物，口水都在流。

“妈的——！”

远处狂奔的楚豪望见，那名女工作人员被一头豹子盯上了，猛地扑上去，直接咬穿了她的脖子。

那个可怜的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声，瞳孔大睁着，血在溅，就这么死了。

看见这触目惊心的一幕，郑川和陈雪婷几乎吓疯了。

郑川腿一软，扑通就跌在地上，整张脸惨白。

陈雪婷脸上溅了血，同伴就死在她身边，那头豹子，现在就在她旁边，啃食着那个女人的身体，胸口都被啃穿了一个窟窿。

她几乎崩溃，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瘫坐在地上。

很快，一头如狮虎兽般的史前野兽将目光停留在了两人的身上，血红的舌头伸出，舔了舔嘴。

“不要……不要吃我……！”

郑川浑身都在抖，喃喃不停，下身潮湿，直接吓到失禁。

那头野兽发出一阵吼叫，眼神戏虐般，踱步过来。

“站起来，快跑，我来救你们！”

此刻，楚豪已经冲出了山林，怒嚎着朝这边赶来。

但，势必来不及了，那头野兽已经离两人很近，张开了血盆大口。

这时候…...

“不要……不要吃我啊！”郑川听见了楚豪的声音，顿时痛哭出声，“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这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川突然间，爆发出了全身力气，一把拽住了身旁的陈雪婷，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甩向了那头野兽！

这一刻，所有人性都抵不过生的欲望。

郑川，只是一个怕死的普通人。

他不像敢拼命的楚豪，更不像知道自己面对这些野兽、僵尸肯定死不了的进化者顾朝歌。

他只想活下去，但没想到，他会为了活下去，亲手将自己的女人当做食物一般，喂向一头野兽。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延缓死亡的到来，或是，那头野兽吃到食物后，他能等到楚豪赶来救他。

而陈雪婷，在被郑川拽起，甩向那头野兽的一瞬间，她先是恐惧，再是错愕，最后是深深的绝望。

她目光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那个曾经与她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亲手将她推向了死亡。

既是她爱情的坟墓，也是她人生的坟墓。

在那一刻，她心如死灰，终于有死了的觉悟，闭上了眼睛，眼泪滑下。

“别怪我……别怪我…….我不能死……”

郑川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看接下去的一幕，颤抖着呢喃。

“不——！”

狂奔过来的楚豪在怒吼，目眦欲裂。

仗义每多屠狗辈，薄情却是读书人。

血溅了郑川满身，也染红了楚豪的双眼。

陈雪婷凄美的笑，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她在荧屏上，最绚丽夺人的美。

那个美丽的女演员，如同昙花一现。

野兽仿佛兴奋地高吼，舔去血迹，锋利的牙齿再度合拢，彻底咬断了那个女演员白皙的脖子。

……

僵尸的躯体堆成小山，残肢遍地，只是没有血。

在最后一只僵尸被他轰穿脑袋后，他踩死了尸虫，大步赶回。

他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装甲车附近，有着手雷爆炸过的痕迹，一头狮虎兽般的史前生物，被机枪轰成了筛子，又被手雷炸断了躯体。

一头头野兽，围在了附近，但居然没有靠近，反而显得古怪。

在装甲车旁边，顾朝歌看见了郑川的尸体。

但他不是被野兽咬死的……

他是被楚豪咬死的……

杀了他的人，是楚豪。

他趴在郑川的尸体上，赤红着双眼，用人类的牙齿，生生咬断了郑川的脖子。

郑川死前，瞪大着双眼，似乎怎么也想不到，他没有被野兽咬死，却被一个人咬死了。

“畜生……”楚豪在低喃，极度讶异，“我要你尝尽她死前感受到的痛苦……！”

楚豪的身上，也同样血迹斑斑，血流不止，是被野兽咬伤的。

他杀了那头咬死陈雪婷的史前野兽，然后杀了郑川。

其余野兽曾袭击他，但现在也好像在发愣一般，它们显然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咬死了自己的同类。

顾朝歌几步并拢一步，以极快身法速度冲到了装甲车旁。

围在附近的野兽昂起了脑袋，兽眸中露出警觉之色。

有野兽鼻子嗅了嗅，兽瞳缩了下，似乎是察觉到，那些僵尸居然全部死了，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它们感到了危险，这个男人的危险。

它们能敏锐感觉到，在顾朝歌体内，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

而且在他的身上，隐隐混着好些野兽的血腥味。

顾朝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猜到些许……

康德说过，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那能将人逼疯的，就只有在此刻，难以抉择的道德与人性冲突。

楚豪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咽下了一块肉，慢慢站起来。

他脸上带着说不清的表情，却又勾起一抹难看的笑意。

“兄弟，你不知道吧，在好几天前，我们整个剧组有近百人……”

“有人死在这场天灾，但也有人只是死在自相残杀中……”

“我救不了所有人，我拼命了，但最终，我救活的却只是一个又一个畜生……”

楚豪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我再也撑不住了，我曾坚信过的，都在一点点被他们的行为撕裂，我崩溃了……！”

顾朝歌叹息，这个楚豪是一个自身道德标准很高的，坚信人性本善的人。

“我不知道，这样下去，真的还有意义吗？”楚豪喃喃，“原来，道德准则根本不存在，文明只是一块遮羞布，永远掩盖不了的，是人身为动物的原始兽性……”

他接着说：“你走吧，陪我来的人，都死了，我不想再这么累了……”

……

顾朝歌开着装甲车冲出野兽包围圈的时刻，一堆野兽冲了上去，但在瞬间，火花炸开，一头头野兽被炸飞。

在后面，楚豪极度平静，拉爆所有手雷。

在背后的轰鸣声与野兽嘶叫声中，顾朝歌开着车一路远行。

他神色复杂。

本来那几个人里，应该至少能有两个人活下来的。

这世道，太过折磨人了。

他心里清楚，如同今天这样的事，还在世界各地发生着。

在二战结束后的今时今日，过习惯了当下和平岁月的人们……

在面临突然间面目全非的世界时，或许会有更多……

为了活命而自相残杀，摧残人类的道德标准与底线，击溃人心……

这些事情不断发酵下去的结果，才是末日浩劫中最为严重的事。

只要末日浩劫持续下去，总有一天，关于人性、兽性与道德基准的思考，将在全人类中蔓延。

倘若有一天，外星文明真的降临了。

面对连文明理念都开始崩盘的人类，地球文明将不战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