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记忆中缺失的一块

即便电影，也勾勒不出如此血腥惨烈的世界。

南爻站在废墟当中，呼吸到的只有血腥气和铁锈味，夹杂着淡淡腐尸的肉味，一阵阵直窜鼻腔，宣告这个世界的颓败和荒芜。

这还是原来的世界，公园路边的树木、昏暗的路灯、看似熟悉的凉亭、甚至一回头就可以见到的体育馆，都和进入之前一样——但是，这里却颠三倒四胡乱交叠，只有仔细分辨才能看出点人间的样子，就如同把整个世界打碎胡乱拼凑出来的一般。

世界成了副水墨画，一副撕碎交叠的水墨画。

灰白黑就是这里的主色调。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电影的大幕，遮蔽了整个天地，但却和南爻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一个和阳间重叠，甚至可以看见，但是却没有办法相互影响的另一个空间。

这里没有灵气，半点也没有，所以这里并不是六道境空间之一，而是——

阴影位面，位于主物质位面背后的世界！

不过南爻并不知道，他简单的认为这是个由怪物创造的空间。

“呼呼~”

沉重的呼吸从南爻身后响起，他猛然回头，自己曾交手的怪物从黑暗中缓缓显身，它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连接处的血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双眼猩红，只有沉重的呼吸预告着它的到来。

南爻的手握紧了排障刀，脸沉如水：“你到底是谁？”

“嗷嗷——”怪物用一声怒吼做出了回答，它忽然一脚跺在地上，引起空间阵阵抖动，看得出它对南爻的到来非常愤怒，但是却又非常害怕，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自己的怒火。

怪物的吼声远远传来，眼前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汪洋海带人在体育馆出现，他和顾意愤怒的交谈着，没有半点发现这个空间的感觉。

南爻的眼睛眯了起来：“看来这真是你的能力，我虽然不知道怎么会跟着进来，但是我可以确信，这肯定和你有关——看来刚才你没有被他们发现，也是运用了这样的能力，所以才会能偷偷靠近的吧？”

怪物没有说话，呼哧呼哧的喘气，但是眼中的杀气却渐渐凝结……

“我知道，你想杀我，没关系，因为我也想杀了你！”南爻哼了声：“既然你的智慧不足以告诉我这一切，没关系，让我杀了你再慢慢研究吧！”

末世的经历告诉南爻，这是个铲除怪兽的好机会，一个不会受到任何人影响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拥有异能闯入的这个空间，还是怪物故意把自己拖入的，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杀掉怪兽再说！

杀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再次怒吼之后，怪兽猛然扑了上来，两只又细又长的手臂闪电般朝着南爻抓了过来，指甲如刀。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战斗！

怪物的双臂并没有抓在南爻身上，而是被南爻机敏的闪身避开，同时飞舞的刀光在怪物身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怪物坠地之后翻身而起，身侧已经拉出条巨大的伤口。

锐利切割+5，杀伤力远超普通刀剑，怪物坚韧的皮肤也抵挡不住。

“就凭杀掉这么多人，你就该死！”

南爻揉身而上，在怪物躲闪不及的情况下，再次在怪物身上划出了几条伤口，条条透过肌肤割伤内腔，开始怪物还拼命挥舞着手臂想要反击，但后来动作渐渐迟缓，怒吼也逐渐衰弱下去……

南爻没有丝毫掉以轻心，这怪物既然有撕裂空间的能力，天知道它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怪招，比如临时发大招之类，稍有不慎就是死亡，南爻绝对不敢放松。

果然，眼看怪物趴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即将毙命，南爻上前准备给它最后一击的时候，怪物突然爆发了无以伦比的速度和爆发力，猛然从地上飞身扑向南爻，瞬间贴近了他的身体。

南爻手上的排障刀来不及收回，但是他另一只手却挥舞而出，疯狗刃在这一刻同样犀利！

无头尸体轰然倒下，红色的鲜血，和人类一样颜色的鲜血从颈腔狂喷而出，撒了满地。

怎么可能？

这不是异兽吗，怎么会和人类拥有同样颜色的鲜血？

南爻的末世知识告诉他，除了罕见的高等天种，地种异兽和兽种异兽体内都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绿色或者黑色血液，这怪物流淌出的血液颜色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难道这是另一种新型异兽，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异兽？

这是眼下最有可能的解释，南爻即便不相信也不得不信。

这一刻，南爻稍稍愣了下，他没有注意到无数的细小如毛发的触须，随着鲜血从怪物颈腔中钻了出来，逐渐靠近他的脚边，就在他察觉的瞬间，那些发丝触手已经飞一般的卷了上来，缠绕在南爻的身上，顿时把他困成个严严实实的粽子！

持续的剧痛让南爻的意识渐渐模糊，世界开始颤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一片巨大的黑暗潮水般朝他涌来，犹如千军万马！

他重重咬了下去。

舌尖，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顿时清醒，虽然痛得够呛却冲淡了迷离的感觉，强大的信念终于使他清醒过来，没有彻底落入怪物手中。

哪怕再大的折磨和痛苦，我也要活下去！

发丝触手的尖端已经刺破了南爻的皮肤，在他体内肆意行走，拼命吸收那充沛而又强烈的灵气，南爻在恢复神智之后，首先紧张的就是自己体内的灵气能支撑多久——怪物捕食人类就为了灵气，只有坚持的足够久才能找到挣脱的机会，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南爻清晰的知道自己应该先知道什么！

他立刻发现，自己的灵气被吸收的速度并不快，还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怪物既然有吸收灵气的本事，那为什么还要直接吃人？这是第二个涌上南爻心头的问题，是吸收不及还是它容纳不了？

南爻抓住了整个事情的根本！

赌一把，别无他法之下只能赌一把！

在南爻精神力的调动之下，隐藏在十二条已经打通经脉中的灵气瞬间涌现，无穷无尽的灵气奔雷般朝着法丝触手冲了过去，现在不是它要吸收，而是南爻主动要把灵气通过发丝输送到怪物的体内！

和普通人相比，南爻体内的灵气何止百倍，在这样猛烈的冲击之下，无数发丝触手瞬间开始脱离了吸收灵气的肌肉，蠕动着想要从南爻的体内抽离出去！

你还跑的了？

见招数奏效，南爻的肌肉瞬间绷紧，灵气更加猛烈的灌注过去！

渐渐的，发丝触手的挣扎越来越强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包裹在南爻身上的法丝已经全部松开——现在一切彻底反过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南爻自己都感觉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猛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反灌进了他的体内，煎熬随之而来！

来源于本身血液转换的力量与灵魂滋养水乳交融，滋润着南爻各个属性的快速增长，面前怪物的皮肤渐渐开始干涸，既像是一具才从墓穴中走出来的木乃伊，又像是沙漠戈壁找到的干尸，朝着毁灭一步步的靠近。

南爻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心跳减慢，大脑的思维和灵魂的运转也似乎被分割成了两段，一个迟钝而缓慢，另一个却清晰的从身体里透析出来，不断和身体分离合拢、合拢分离……

这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如此莫名和诡异，让南爻根本无力思索，也无力挣脱。

感觉像是过了千百年，但实际只是一瞬，面前的怪物飞快抽干，所有的灵气都涌进了南爻的左手，怪物的身体变成了某种朽木般的物件，随着难以轻轻一动，化作了漫天飞灰，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一瞬，南爻的左手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但仅是刹那，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快得甚至南爻叫声都没有出口就已经消失。

现实和幻觉在这一刻交错，南爻也有些分不清了。

力量归属左手，但关于夜叉的记忆却同样进入了南爻的脑海。

南爻傻了将近一分钟，这才重新苏醒，脑海马上被不断出现的记忆填满……

记忆中末世种种，电影般在南爻眼前浮现，前世南爻记忆最深处的东西勃然出现，虽然只是瞬间，但南爻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记忆中缺失的一块终于补足，所有一切都明悟了然。

……

在末世前的噩梦中，南爻的意识跟着一个人，在这个毁灭的世界活了很久，很久……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南爻很奇怪，但是不等他多想，这个人藏身的地方突然遭遇了危险，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长着四翅大翅、面目狰狞如鬼的鸟人，被七个奇形怪状，周身布满鳞片甲壳和火焰的怪物围攻，它们从天上达到地下，又从地下打回天上，整个地区就如同遭受了无数炮火的洗礼，楼塌地裂，逼得这个人从藏身的地下室钻了出来。

几乎同一刻，这个鸟人被甲壳怪物镰刀似的手爪重重刺穿了胸膛，从天上狠狠扔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下室旁边，这股巨大的震荡波顿时把才迈出地下室的他掀到了空中，不偏不倚落在了鸟人的身上！

咆哮怒吼中，七个怪物身上瞬间耀出了夺目的白光，宛如流星似的朝鸟人轰了下来！

鸟人甚至来不及甩开身上这只蝼蚁，已经不顾一切的炸开了头上个红色的晶体，瞬间，从这红色晶体射出股鲜红刺眼的红色光晕，迎着天上坠落的白光就撞了上去！

两股巨大的力量顿时撞在了一起，蘑菇云从撞击点开始爆发，四下扩散，排山倒海的朝着四面八方滚滚涌出。

鸟人和可怜虫的身体瞬间被冲击产生的压力撕碎、碾压，变成了滩碎肉烂泥，即将被彻底扯碎，随着震荡波四分五裂的抛撒出去……

突然！

一道暗灰色缝隙似的东西，竟然随着爆炸出现了，就出现在这只鸟人的身边，只是瞬间，鸟人被轰得破破烂烂的身体连同这个可怜虫一起，被这道缝隙哧溜吸了进去。

这是？！

南爻眼前的景象，紧跟着开始混乱，就像经历过一场翻天覆地的万花筒，等到整个世界重新恢复清晰，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

变成了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世界，草依旧碧绿，山依旧青翠，远处的城市生机盎然，公路上汽车穿梭，近处的农田饱满挺拔，鱼池中水波荡漾——等等！鱼池！为什么是鱼池，这难道是南山渔场？

似乎是为了回答南爻的疑问，梦中的景象和开始在小饭馆的回忆完整重叠在了一起，瞬间合二为一！

闪电雷鸣乌云卷动，随着一道巨大的闪电劈落，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噗通落在了鱼池之中……现在南爻知道开始看到的东西是什么了，那就是倒霉蛋和鸟人破烂身体混合的肉糜，这一刻，它们的身体似乎彻底混成了一体，变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团！

但是，这团肉泥居然还在动，还在不停的蠕动。

就在鱼池的池底，这滩肉泥开始只是微微颤动，但颤动的程度越来越来，猛然之间，一团烟雾迷瘴似的东西从肉糜中被挤了出来，毫无波痕的从水中悠悠升起，飘飘荡荡浮到了鱼池的上面，晃晃悠悠的飘着，就像一团晚间升起的水雾。

肉糜开始变化，开始生长出无数的细丝，吸食游鱼的血肉，随后又把出来的守夜人吸掉，变成人形怪物，接着闯进了守夜人的屋里，把守夜人的两个牌友扑倒啃食，野兽一般疯狂的吞噬起了血肉。

屋里两个人的惨叫惊动了村里的人，很快，大堆村里的小伙子拎着棍子和锄头冲向了南山鱼塘，动静惊动了正在进食的怪物，于是，它偷偷从小屋后面钻了出来，朝着山上没人的地方迅速无比的逃走了。

那举止，那动作，就如同一只仓惶逃窜的野兽，一只不知怎么出现的野兽！

奇怪的是，这一刻，梦中的镜头却没有跟着野兽而去，而是留在了鱼塘上，继续漫无目的的飘荡，悠悠忽忽——南爻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难道我的梦是跟着这个可怜虫一起的吗，现在从尸体中出来的是他的鬼魂，他看见了什么所以我看见了？但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和他看见一样的东西？！

突然，那团雾气动了，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着，这团雾气飞快的朝着某个地方飞了出去，南爻眼前的景象也随之飞快的变化，不断转移，直到这团雾气重新停在了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里。

眼前的一幕，让南爻无比震撼，因为他看见了——

自己！躺在床上，双腿夹着被子，淌着口涎睡意正酣的自己！

南爻下意识的朝着那团雾气望了过去，直到此刻，他终于看清了雾气中那张隐隐约约的脸，虽然这张脸生满了络腮胡子，叠满伤痕，随处可见烟熏火燎的痕迹，但南爻却一眼就看出了这张脸的主人……

居然，这张脸和自己一模一样！

难道，我就是那个末世逃亡的人？难道，我就是那个被怪物杀死，和鸟人一起经历时空传送的可怜虫？难道，我不是做梦看见了未来，而是……我看见了我自己的未来？

这一刻，南爻整个人彻底懵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些，为什么会看见这种恐怖悚然的未来……意识在瞬间陷入了停顿，南爻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雾气的停顿只是短暂的，瞬间之后，这团雾气就像被一只手抓着，猛然朝着床上的自己扑了过去，顷刻没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原来，前世的人死在了今生，而我，吸收了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