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生与死

有些事情，真的只是因为一个突然的念头。

郑峰没敢下水，他的水性是要比玩伴好的，但他望着湍急的水流，却始终无法鼓起这样的勇气来。自己还是很年轻，自己还是一位大学生，未来还有美好的生活等待着自己。他想的更多，更加的理智，也就更加的不愿行动。

罗浩已经顺着水流而去，郑峰看见他被湍急的水浪掀在水中，又挣扎着浮上来，朝着那女人游去，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事实上，他是看不起这个朋友的，洪水爆发时，他正和罗浩在网吧打游戏，两人也是因此而认识的。

之所以愿意结交这样一个在他眼里是街头混混一样的人，原因也很简单，后者吃鸡水平高，仅此而已。但是罗浩那家伙，抽烟喝酒骂街，嘴巴里五句话三句带着骂人的词汇，对于这样粗鲁而没有前程的朋友，郑峰眼里看着，心里却是无声鄙视的。

但是现在，他有些愧疚，生死的关头，冒险尝试与否，他没做到，后者却毅然扑进了水里。自己处处比后者强，比后者的文化教育水平高，比后者的行为更斯文，语言更文明，未来发展更有前途。

但唯独自己的人性，比不得后者高尚。

水流如此湍急，一浪更甚过一浪，郑峰心里除了羞愧之外，还有对好友的担心，与...对结果不乐观的估计。

单单以这个流速来看，罗浩很难在逆流艰难的游回来，更何况那是一对母子...

若是采取连续两次往返的话，第一轮抱着孩子游回来，倒是有微弱的可能。

但郑峰心里依旧不怎么乐观，单臂抱着孩子，也就意味着只能够以独臂去拨水，这并不容易，更何况是现在这么个情况。

想了想，他环顾了一下房顶的情况，发现另有几个年轻人在举着手机录着视频，不禁有些气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种事！

然而却也无法再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光溜溜的房顶上，人倒是挤了不少，砖瓦也有些许，但却并没有半根绳索在。

罗浩不知道好友脑子里纷杂的想着这些念头，他也没有去考虑水性好过自己的好友为什么没有下水救人，他没有想更多的事情，他是觉得不能让那两条生命就在自己眼前消逝。

湍急的水流里，他只是想努力去援救那个被困的女人。

近了...更近了...

借着水流，罗浩游到了女人的身旁，奋力托了一把即将要脱力掉进水里的女人，与她一起抱着树木，暂且的休息片刻。

“救...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语气里满是惶恐，抓住罗浩的手臂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罗浩看了一眼她，平凡无奇的样子，就如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

孩子在嚎啕大哭着，娇嫩的脸上挂满了泪珠，他还小，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或将就这么还未开始便要结束。

努力安抚了一下女人，罗浩看了眼房顶，稍稍预估了一下距离，最多不过一百五十米！

气力恢复了少许，罗浩也感觉到这一股急浪已经过去，水流稍稍缓和了些许，他便从女人怀里抱过了孩子，用脚蹬了一下树木，嗖的一声朝着逆流的方向窜去。

来时顺水而行，一路速度飞快，而往返时却是逆水而行，虽然水流有所降低，但他仍然感觉到格外的吃力。双脚在水底噗通摆动着，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往回游了有五六分钟，也不过将将才过了有十多米的距离。

房顶上的人在呐喊加油，但这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人的气力是有限的，特别是在逆流的情况下，不进则退，更是非常消耗体力。

罗浩一手托着小孩，一边咬紧牙关奋力的游动着，时间仿佛过的非常慢，罗浩觉得自己的浑身都有些脱力了，呼哧喘着粗气，眼看着已经到了中央，身体告诉他已经到了极限了，连抬手划水的力气都几乎没了，举着孩子的那只手臂也不禁有些僵了。

然而...还不能停...

已经只剩三四十米的距离了，他有些耳鸣，肺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但是快近了啊...

突然他听到房顶上的人在拼命的大喊着什么，罗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听到他们喊得是——“浪头！”

又一阵急流涌入，水流的流速再次加速，罗浩整个人被急速的湍流往后带了稍许，还未反应过来，浪头已经打了过来，他整个人顿时脱力，咕嘟沉进了水里。

双脚快速的摆动着，罗浩拼命浮上水面，却发现此刻水流已经将自己越带越远，逆流的时候，片刻停暂，整个人就会不进则退。

孩子尚还在嚎啕大哭，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记忆里，父亲是个进城务农的农民工，在他高中辍学的时候将他接到这里。他有时候在街头看着同龄的孩子穿着新衣服，玩着新的智能手机，心里非常的羡慕。但是他们家做不到，老家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需要供养，他每天背对着太阳，将汗水洒成两瓣换来的工资必须要贴补给尚有希望的弟弟。

他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有一天，自己真正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但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他出入网吧试图和那些同龄人一样，希望能够在表面上维持和他们一般的身份。他在公共游泳池里畅泳，试图找回以前在乡下的那种欢乐...

最后他结交到了最好的朋友，郑峰是一个大学生，他为这个好友而自豪，也渐渐感觉这个城市似乎对自己张开了怀抱。

我的生活才刚刚有了希望啊...

但现实却总是无情的，就像是下一个浪头一样狠狠的当面拍来...

“咕嘟咕嘟...”

孩子处在了与水平面持平的地方，而罗浩则沉进了水里，他有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感觉，被温暖包裹着，不需要考虑生活，没有残酷的现实。

“我还不想死...”

缺氧的大脑将他从混沌中唤醒过来，他想要挣扎着浮出水面，但是却提不起半点的力气。

所以期望终究是期望、梦终究是梦、而一切都只是虚无缥缈的空想吗？

直到他踩到下方粗壮的物体，整个人仿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托举出了水面。

就仿佛是一股清风，替他吹散了一切的迷茫与绝望，而新的生活就在这吹散的雾霾背后，阳光将会是无比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