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8 窦氏八丽

洛阳金市,天下一玉肆。

贵公子,如约而至。

内室生人,起身行礼:“见过公子。”

“大贤良师,何在?”宋奇回礼。

太平道,今非昔比。彼时信众,不过流民百姓,多凄苦无依。如今,洛阳达官显贵,亦多有信奉。便是禁中,亦广有死忠。宋奇通晓京师世故人情,每每投其所好,事半功倍。虽深藏不露,然居功阙伟。

大贤良师,之所以,不惜动用宫中人脉,甘冒杀身之祸,将宋奇救出。除宋奇出身勋贵之家,可助太平道兴盛京师。满门被害,与汉室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亦是主因。如此说来,大贤良师,早有篡汉之心。否则,又何须费尽心机,活宋元异。

“大贤良师,已赴河北。命区区在下,助公子,掌京中诸事。”内室之人,恭敬作答。

“足下何人?”宋奇必有此问。

“神上使,‘马元义’。”来人答曰。“马元义”,必是化名。

“上使,所为何来?”寒暄过后,宋奇直入正题。

“不日,当有辽东豪商入京师,求贩女奴。”马元义言道:“公子宜助之。”

“豪商何名。”宋奇不置可否。

“田韶。”马元义答曰。

“何人所求?”宋奇又问。时下蓄奴成风,屡禁不绝。豪商虽巨富,然若只为充填内室,聊以自娱。何必舍近求远。鲜卑婢、新罗婢,稍后皆有盛名。辗转数千里,入洛阳京师,必代人所求。尤其士大夫间,互赠舞姬乐伶,蔚然成风。众所周知,声色犬马,京师为最。正如曹子建所言,“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妖女者,妖艳丽人也。

入名都,求妖女。豪掷千金,必求百倍偿还。此乃豪商结好权贵,不二之选。

“未可知也。”马元义,奉命行事,不知详情。

“其人何所好。”宋奇又问。

“喜交友,好奇巧。”马元义答曰。换言之,寻常庸脂俗粉,难入法眼。

‘如此,当取胡女。’宋奇这便定计。

“善。”马元义自无异议。

临行前,宋奇又问:“此令,乃出大贤良师乎?”

“正是。”马元义,肃容作答。

能让大贤良师,挂念之人,必非同凡响。

宋奇领命自去。

北邙,上商里。

逢夜深人静时。宋奇车驾驶入里道。

命书童下车,叩响铺首。

“来者何人?”门后有人出声询问。

“扶风侯公子。”书童答道。

“主父不见异客。”门人答曰。

“曹大人,手书在此。”书童将荐书,自门缝塞入。

“客且少安。”门人自去禀报。

少顷,院门开启。门人耳语书童。书童返车,如实相告。宋奇化身侯公子,孤身下车,乘夜入院。

仆人挑灯引入后堂,与家主相见。

“拜见,秦太仓。”侯殷肃容下拜。

老者含笑点头。曾起身,亦未出声。

小黄门合力搬出沙盘。老者取细木书道:“公子,何人?”

宋奇亦取细木在手。“扶风侯殷”四字,将将写完,又尽数划去。重书真名:“扶风宋奇。”

“宋皇后兄乎?”老者书问。能得曹节手书,非富则贵。

“正是在下。”道破身世,宋奇似卸下千钧重担。

“公子,所为何来?”老者手书再问。

“窦氏八丽。”宋奇手书告知。谓“窦氏八丽”,便是大将军窦武所豢八女。出身来历,非同一般。且皆为胡女。正可投其所好。

“奇货可居。”“家累千金。”

“何人所求?”“大贤良师。”

“公子危矣。”“有死而已。”

二人笔走龙蛇,对答如流。

待目盲小黄门,推板将沙盘抹平。老者又书:“老朽亦有,一事相求。”

“秦公且直言。”宋奇早有准备。

“我有一子一女,子名‘宜禄’,女名‘寿儿’。”老者提笔,娓娓道来。

宋奇字字入目,不由潸然泪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秦太仓因子女,被曹节等大内官所挟。不得不听命行事。唯恐年岁渐高,子女不保。见宋奇将身世,直言相告。秦太仓,亦述之衷肠。以求引为外援。

秦太仓落笔。

宋奇拭泪答曰:“定不负秦公所托。”

秦太仓,肃容下拜。虽无声,然心意自明。

待起身,老者遂书蟾宫隐秘:“宋皇后,乃掖庭令毕岚所盗。已入折桂馆。大长秋以为骊珠,欲为震馆。断不会,轻易受辱。然善贾而沽,必有人采之。”言下之意,刻不容缓。

宋奇,再拜而出。

东郭马市,子钱家。

得洛阳亲友,指点迷津。豪商田韶,慕名而来。

如前所知。折桂馆,经营有三:蟾宫折桂、定制贵女、诸园赎人。

诸园赎人,需入马市子钱家。对外诈言,贩购丽女。

上呈名刺,见“辽东田韶”。子钱家,心中大喜,而面色如常。正是恭候多日之豪客。

遂请入华室相商。

“田君,可知京师之贵乎?”

“未可知也。”田韶久居辽东,不常入京。

“天子于西园,驾四白驴,躬自操辔,驱驰周旋,以为大乐。于是,公卿贵戚,转相仿效,至乘辎軿以为骑从,互相侵夺,贾与马齐。故,京中之贵驴。”黄门子钱家,媚笑作答。

田韶笑道:“此来,非为贩驴。”

渤海黑驴,天下驰名。何必舍近求远。

“天子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故,京中亦贵胡。”

田韶豪商出身,闻弦歌而知雅意:“市中有胡女乎?”

“大汉京师,岂无胡女。”见机一到,子钱家这便暗授机宜;“田君待人定,车入北邙,上商里……”

目送田韶,满意而去。子钱家,遂返内室。

贵公子,已候多时:“田韶,为何人所求。”

“楼桑少君,刘备。”子钱家,牢记于心。

“楼桑刘备。”贵公子,穷尽所思,亦未闻其名。

“正是。”子钱家,亦不闻其名。然能,说动老大人割爱。此人,必有不凡之处。

稍后,宋奇自去。

心中亦如此想。能令大贤良师,出手相助。刘备此人,绝非常人。

此人姓刘。莫非,乃出汉室。

虑及此处,宋奇眼中,一闪利芒。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