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4 增成问审

逸乐舍中三人,皆历经磨难,生死两难。

既应王太后之召,皆有必死之心。只求,不累及妻儿,延祸家门。如前所言,黄门内宦,亦有儿女。若一人之死,能活全家老小。区区残躯,又何足惜。

然不可,不明不白,死不瞑目。

三人备说前事。却惊觉,后事如何,皆指向曹节。并蟾宫诸事。

奈何,曹节已撒手人寰。即便三人到场,又焉知其中详情。

“‘首恶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论轻’。”宋典一声慨叹:“曹节老死,我等皆为首恶矣!”

言下之意。首恶无存,从众皆罪加一等。若董侯果真,非出汉室。相干人等,皆难逃一死。据三人各自所知,恐无人幸免。

无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三人把酒言欢不言愁。

西宫皇英殿。

闻王太后亲临,二宫太皇,急忙出迎。今时不同往日。虽贵为帝后,却极尽谦卑。平礼相待。

宾主落座。

王太后先言:“事已至此,太皇何言?”

王太后此来,乃言及利害。贾文和所求三人,皆已就位。天下无不拭目。若有不利,悔之晚矣。趁早吐露详情,或可转圜。免公审定罪,无从消解。

“妾,无言。”董太皇,讳莫如深。至今不吐露实行。

“蓟王乎?”王太后忽问。

“妾,无言。”董太皇,泪目下拜。

“王太后,少安。长姐,必有所难言也。”窦太皇见状,亦于心不忍:“许,亦不知隐情。”

“不知隐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换言之,董太皇非与人私通,乃为人所污。且与人苟且时,董太皇并无所知。

“然也。”窦太皇,柔声答曰。

如此,王太后这便定计。董侯身世,唯公审可断。

“公审”一词,语出《慎子·威德》:“蓍龟所以立公识也,权衡所以立公正也,书契所以立公信也。度量所以立公审也,法制礼籍所以立公义也,凡立公所以弃私也。”本意共同标准,后引申为公开审问。

临行前,窦太皇又问:“王上,何所言?”

王太后答曰:“蓟王亦欲知,董侯何人子也。”

言罢,王太后拜退。二宫太皇,恭送不提。

王太后,素有大节。少时,与三墩相依为命,今又,坐镇深宫多年。蓟王出外,则临朝称制。蓟王就国,则还政于王。

王太后,名重天下。为国人所深敬。试想,董太皇清白有损,居心不良。如何敢于王太后当面,居高称朕。

谓,“母子连心”。董太皇,永乐隐秘,牵连甚广。且中丞贾诩,十年守口如瓶。避而不谈,绝口不提。若非,董太皇见事不可为。被发跣足,求救王太后当面。王太后遂传贾诩入宫。不料贾文和,似早有准备。开口便请召,毕岚、曹冲,宋奇三人。

种种迹象表明,此中必有莫大干系。

试想,能让幕府和,如此谨慎。除事关蓟王,还能如何?

海内大儒,有此思辨者,数以万计。之所以,皆拭目以待。正因,蓟王身系三兴大业。且行事磊落,有礼有节,忠义双全。然若,果真与董太后私通生子。一世英名尽毁。

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蓟王不能居中守正,如何“拨乱反正”,再立新汉。

“不正”何来“反正”?

言归正传。

择吉日,王太后请太皇、义王太后、诸国老、王傅、国相、国令、幕丞列席。涉事人等,无一有缺。

掖庭令毕岚、越骑校尉曹冲、鲁相宋奇,并三人亲属,亦分席而坐。

独缺蓟王。

瑞麟阁女博士、女史,秉笔直录。更一式多份,相互比对。务必,言之凿凿,无有疏漏。

待各就各位,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增成殿中,落针可闻。

自鸣钟声落定。

帘后王太后,轻开尊口:“贾中丞。”

“臣在。”贾诩持芴而跽。

“令行。”王太后,一语中的。

“喏。”贾文和,再拜领命。

无需离席下榻。贾文和,面向三人。

“掖庭令。”

“奴婢在。”毕岚闻声一颤。

“时永乐太后,何人所掠。”

“正是奴婢。”毕岚伏地答曰。

“何人所命。”

“大长秋曹节。”

“掠入何处。”

“太仓蟾宫。”

“何人折桂。”

“未可知也。”

一问毕。贾诩又看曹冲。

“越骑校尉。”

“末将在。”

“可识此人。”

“扶风侯公子。”

“又是何人?”

“乃先帝宋皇后长兄,濦强侯宋元异。”

此时,殿中已起骚动。

“何以相识?”

“皇后长兄,焉能不识。”

“侯公子,又是何时?”

“乃,太仓折桂。”

“侯公子,往来频繁否?”

“然也。”

“太仓之上,知否?”

“未可知也。”

二问毕,贾诩又看宋奇。

“宋相。”

“下臣在。”

“何时为侯公子。”

“举家下狱死,为太平道所救。故名侯殷蔽身。”

“永乐太后,乃出宋相所污乎?”

“非也。”宋奇断然摇头。

殿内议论纷纷。

贾诩又看毕岚:“掖庭令。”

“奴婢在。”

“何所言?”

“奴婢,确奉大长秋之命。阴取永乐太后,入蟾宫折桂。时,大长秋私欲曰,乃侯公子,千金所求。”

“侯公子,破家苟活。何来千金。”

“乃,发丘梁冀金山也。”毕岚知无不言。

对答如流,别无破绽。且黄门宦官,贪残放滥,敛财无数。世人皆知。谓“利欲熏心”。若为梁冀金山,自当铤而走险。

一问一答。隐秘尽出。蟾宫折桂、梁冀金山。更有濦强侯宋元异,死而复生。前朝隐秘,冰山一角。饶是此时,便有国中宿老,隐起心寒。

“宋相。”

“在。”

“既不为折桂,何登蟾宫,千金以馈。”

“乃为赎宋皇后。”宋奇亦答实言。

“宋皇后,何在?”

“……”宋奇牙关紧咬,浑身大汗。

便在此时,忽问帘后一声轻唤:“大兄?”

“臣,在。”宋奇终是泪目。

殿中众人,闻声眺望。

正见昭阳宋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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