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凉了

瞎婆子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也有点犹豫起来。一只猫值一辆车,以后还可能值一套房子啊!不过她还是没把猫从床底下唤出来,只在吃饭的时候对儿子说:“那你要是有猫,就放我这里来养。”

儿子抹了一把嘴边吃烤鸭留下的油,笑着说:“现在要找一只猫可不容易,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值钱啦!”说着夹了一大块猪头肉给他娘,“妈,你吃,吃!”

瞎婆子心不在焉,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捡了一只流浪猫的事情告诉儿子。看着儿子殷勤的样子,哪怕明知那是假情假意,她心里也享受得很。

儿子又把鸭头里的鸭脑用筷子挖出来,蘸了点酱料放到老太太的碗里,说:“妈,吃这个,这个补脑。”

瞎婆子就笑着把鸭脑吃进了嘴里。鸭脑在嘴里一咬是软的,她的心也随之软了一下。

“一只猫真的值一辆车了?”她站起来,走到里屋的床前,“将来还能值一套房?”

儿子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那当然是真的。”

瞎婆子手放到了床单上,忽然想起那猫可怜的样子,心和手就一起抖了起来。

儿子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反正今天也不用把猫抱走。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熬一熬,等价格涨上来。正所谓奇货可居嘛,现在猫越来越少,就一定会越来越精贵,要是全世界的猫都死绝了,就剩下他,哦不,是他老娘这里唯一的一只,那还不是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他唯一担心的是老太太不肯给他,他又不能拿回去养,不方便,也不会养。他就等着老太太自己主动说出来,只要她亲口说她养了一只猫,那这猫就等于是他的了。

瞎婆子还在犹豫,手里的床单拎起来一半。这时候门锁喀拉拉响了,接着咣当一声,有人开门进来。

瞎婆子连忙把床单放下,走回客厅一看,是自己女儿来了。

女儿气势汹汹的进来,看见弟弟就劈头盖脸骂:“你还真做得出来,一声不吭就来了,有你这样的吗!”朝桌上看了一眼,“哟,还买了这么多菜,想贿赂老太太呀,没门!”

“谁贿赂了?谁贿赂了!我给妈买点吃的不应该吗?”弟弟争辩道,“你看你,一进来就咋咋呼呼的,干什么呀?”

姐姐没有理会弟弟,穿过客厅就往房间走去,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打着,发出咚咚的响声。她和迎面出来的母亲差点撞上了,她愣了一下,叫声“妈”,就从老太太身旁过去了。

“哎,你干嘛呢?”瞎婆子拽了她一把没拽住。

儿子急了,也从老太太身旁呼一下冲了进去:“你干嘛呢?”

女儿没理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去撩被老太太刚刚放下去还在动的床单。她把床单一把撩起放到床上,弯腰下去看,看了一会儿就要伸手去摸里面的鞋盒子。

“你干嘛呢?”当弟弟的伸手把姐姐拉出来,“真不把妈当妈啦?”

姐姐气呼呼地质问:“猫呢?藏哪儿了?”

弟弟说:“杀猫的钱不是分你了吗,还来找什么?”

姐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要不是物业的人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妈又养了一只猫是不是?你别想瞒着我。上次那只猫给你了,这次的猫可得归我!”

“凭什么呀!”

“凭什么?凭我是我妈的女儿,我和你一样是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妈以后不在了,这房子也有我一半,你甭想独吞!”

“你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你尽过赡养义务了吗?法律可规定了,没尽赡养义务的子女不能继承遗产。你已经嫁出去了,想占便宜,到你婆婆那里占去。”

“呵,跟我讲法律!说我没尽赡养义务,你尽了吗?你天天赌博,家里的钱要不是都让你输光了,妈至于要去捡垃圾过日子吗?”

……

瞎婆子站在客厅和房间中间的门框里,听着儿子和女儿的争吵,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叹了口气,默默转身走到了餐桌旁,坐下了,拿起筷子端起碗,自管自吃起饭来。房间里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妈死了以后最多分给你十万,房子你想都别想。”

“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我要一半。”

“不可能!”

“没什么可能不可能,你要是不同意,咱们法院见。你那点破事儿,我跟法官一说,看法官怎么判!”

“法院就法院,谁怕谁!”

……

饭凉了,瞎婆子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肚子里也凉了。她没有停,还是不停地吃。不一会儿功夫,桌上的烤鸭、猪头肉、素烧鹅和五香豆腐干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一块面皮子和肥肉了。

瞎婆子感觉肚子很胀,一直胀到胸口。她喝了口凉水,便觉着心也凉了。

她把最后一块肥肉用面皮包了,塞进嘴里,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胃里的东西翻着滚儿地要涌上来,上面的东西又要下去,胸口却像堵了快石头一样,把上下的通道堵死了。

瞎婆子倒下去的时候脸色铁青铁青的,腮帮子鼓鼓的,嘴里露出半张面皮子,像刚被勾进地狱的饱死鬼。

她倒地的重重的声音把里面吵架的姐弟俩吓了一跳,他们看到他们的娘倒在堆满垃圾的地上,嘴里塞满了东西,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像是想要看清什么东西似的。

姐姐看弟弟,弟弟看姐姐,互相看了一会儿,姐姐说:“快送医院呀!”

弟弟说:“你怎么不送?要送一起送。”

姐姐说:“你是儿子,这个家是你的。”

弟弟说:“你刚才还说你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姐姐说:“那你承认我们一家一半,我就送。”又补充道,“医药费也一家一半。”

弟弟咬了咬牙点头说:“行。”

姐姐帮着把老太太扶到弟弟背上,出门走了。

门外传来汽车点火的声音,接着又安静了。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天黑,橘猫才从床底下的鞋盒子里钻出脑袋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它在房间、客厅和厨房各处转了转,喵喵叫了几声。

没有人。

它跳到桌子上,看见桌子上的食盒都空了。

这时候,它忽然听见呱一声叫,一只乌鸦落在窗台上,正隔着玻璃看着它。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