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剑无双

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给人一种安定、迅速、而华丽的感觉。

正值初夏，阳光灿烂，海水湛蓝，海鸥轻巧地自船桅间滑过，生命是多采的，充满了青春的欢乐。

海天辽阔，远处的地平线已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灰影。

名震天下的香帅就这样慵懒随意的伏在甲板上，温暖的阳光，晒着他宽阔的，赤裸的，古铜色的背。

船舱的门是开的，舱下不时有娇美的笑声传来。

一个美丽的少女走上甲板，她穿着件宽大而舒服的鲜红衣裳，秀发松松地挽起，露出双晶莹、修长的玉腿，赤纤秀的、完美无疵的双足，轻盈地走过甲板，走到他身旁轻轻用足趾去搔他的脚心。

面上绽开了甜蜜娇媚的微笑，就好像百花俱在这一刹那间开放。

他缩起腿，轻叹道：“甜儿，你难道永远不能安静一会儿么？”

语声低沉而充满了煽动的吸引力。

她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终于猜错了。”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阳光，便照在他脸上。他双眉浓而长，充满粗矿的男性魅力，但那双清澈的眼晴，却又是那么秀逸，他鼻子挺直，象征坚强、决断的铁石心肠，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翘的嘴，看来也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坚强就变作温柔，冷酷也变作同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他始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眨眼睛笑了，目中闪动顽皮、幽默的光芒，却又充满了机智。他眨眼睛笑道：“李红袖姑娘，看在老天的份上，你莫要也变得如此调皮好么，有了个宋甜儿，我难道还不够受？”

李红袖笑得弯了腰，仿似春风中的柳枝轻颤，却又忍住笑道：“楚留香少爷，除了宋甜儿外，别人就不能顽皮么？”

楚留香拍身旁的甲板，道：“乖乖的坐下来，陪我晒晒太阳，讲个故事给我听，要开心的故事，要有快乐的结局，如今的江湖已经夠乱了，悲惨的事也已太多。”

李红袖凝眸道：“据闻无争山庄少主原随云练成了《忘情天书》，已正式和其父决裂，曝出了蝙蝠公子的隐藏身份，是么？”

楚留香微叹道：“不止如此，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之弟薛笑人也被揭穿其真实身份乃血杀盟背后那只黑手，就连天峰大师，雷霆上人也是死在他的夺命第十四剑下。”

“夺命第十四剑？”李红袖微怔。

楚留香肃然道：“据闻此招乃是自原本的夺命十三剑中衍变而来，就似绿叶后的红花，才是这套剑法中的精华之所在，乃天地间至杀至凶之剑。薛笑人十年磨剑，其剑方成，便震慑天下！”

“这十数年来，江湖中奇人异士辈出，神功绝学不断现世，水母的西雷玄功，石观音的吸功大法，薛衣人的惊天一剑，哪一种不是震慑千古之奇学？”

“武林灾劫，直是无止无休！”

李红袖娇笑道：“勿要漏了，还有你这位大少爷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和不死七幻。”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一笑道：“你那一路‘黄昏细雨红袖刀’练得如何了？”

李红袖不答，袖中忽有一抹寒光闪过，凄艳诡谲，快而凌厉。半空之中掠过的鸥鸟之翼上，一根翎羽轻轻飘落。就见她素手之中已现出一柄刀，略短，刀身绯红，刀锋透明，精致绝伦。素手红裳掌纤刀，当真是风姿若神！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楚留香不由赞道：“单凭这一路刀法，袖儿便可列入江湖中第一流名家之列。”

陡听一个俏生生的女音娇侬软语道：“要那样厉害的武功做甚么，打打杀杀的最讨厌了！”一个穿着鹅黄色宽大衣裳的少女从舱下走了上来，露出一双淡褐色的，均匀美丽，线条柔和的玉腿。她漆黑的头发梳了两根长长的辫子，长长的辫子随玲珑的娇躯不住荡来荡去，淡褐色的瓜子脸，配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又娇媚，又俏皮。

突然，李红袖惊叫出声：“那是甚么？”

阳光照耀的海面上，竟漂来了一个人──一具死尸。

片刻之后，干净而宽敞的甲板上并排放着四具死尸，个个都是死状极惨，分别是天星帮左又铮，朱砂门西门千，海南剑派灵鹫子，以及沙漠之王、无影神刀扎木合。

左又铮死在西门千朱砂掌下，西门千又被灵鹫子辛辣诡谲的一剑贯喉，而灵鹫子却被扎木合一刀连剑带头劈成了两半，但扎木合本人亦中了神水宫的天一神水，全身浮肿，毛发脱落，已不成人形。

楚留香和李红袖、宋甜儿，等了许久，终于又等来了第五具浮尸，或者说半具，一个给人从肩至臀砍成两半的美丽女子，神水宫使者。

楚留香目光已变得沉重，他躲在海上，便是望能偷得浮生半日之闲，但江湖中的杀伐纷争，却似是无处不在的。

“这五人决不是自相残杀那么简单！”一个轻盈的人影，随语声飘飘走了上来。

她穿着件柔软而宽大的长袍，长长地拖在甲板上盖住了她的脚，满天夕阳映着她松松的发髻，清澈的服饰也映出她那温柔的笑容，她看来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久已不食人间烟火。

楚留看着她，眼里也似有了笑意，那是欣赏，是眷恋，是知己，是伴侣，他道：“我知道，关健就在于，”他指了指扎木合腰间佩刀的钢环，“那柄不知所踪的大风刀。”

苏蓉蓉颔首，眉间眼角均是温柔倾慕，“真凶妄图布出五人为某种事物自相残杀之局，以图掩盖自身，却忘了留下那柄大风刀。”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或许不是忘了，而是神兵利器动人心，尤其是对一名武林中人来说。”

李红袖道：“但他究竟是谁？每个人都可能是他……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没有了，你要查，岂非是要如大海捞针一般？”

楚留香道：“不错。”身子突然飞起，向海水中跃了下去。

李红袖大声道：“你要干什麽？”

楚留香笑道：“捞针去。”

只听“扑通”声中，他身子已像鱼似的在海中消失了，被夕阳映成金红的海水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等到夜幕降临，海面上已渔火点点，但楚留香却还未归来。守着五具狰狞的尸体，纵然三位姑娘的胆子足夠大，却仍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宋甜儿不禁跺脚道：“这死人，怎么还唔回来？”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在甲板上又叫又跳，一样东西滑出了她袖子，那是条鱼。

只见楚留香不知何时已笑嘻嘻站在那里，左手抓条鱼，右手里本也有条鱼，却已在宋甜儿的领子里。

宋甜儿脸都吓白了跺着脚去拧他。

楚留香笑道：“刚刚我瞧见了一个你最想见的人，你若拧疼了我，我就不说了。”

宋甜儿去拧他的手已摸向了他脖子，道：“快说是谁？”楚留香眨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海上的星光。

他笑道：“你最想见的人是谁？近半载来武林谁崛起最快，才情最高，剑法最为超绝出尘？是谁一剑独破拥翠山庄李观鱼老前辈遍阅天下剑阵所创之六绝剑阵？又是谁一曲琴音令江河断流、万鲤齐跃，长江十二连环坞尽皆甘心归属？”

他还未说完，李红袖已拍着手道：“我知道了，陌上人如玉，公子剑无双。你说的是那横空出世的君公子！”

宋甜儿的眼神忽然发亮，像是星光栖进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