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理清(1)
沈喻今天忙碌了整整一天,她之所以想要单独出行,是因为她想一个人理清一些东西,因为有些东西非她自己不能理清。
或许就像言桩觉得自己是这场风波的中心一样,凡是他遇到的人,他面对的事都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其实沈喻也作如是观。
言桩曾经说过,自己超强的博闻强识其实与遭遇黑船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但对于沈喻来说,她的超级逻辑分析能力却的的确确是黑船带来了。
前些日子她带着言桩返回自己儿时生活过的工厂,他凭借自己丰厚的知识,判断出拉黑船飞走的那个怪物就是《山海经》内的蛊雕,或许也就是西方传说中的狮鹫。
从历史上来说,人类以前受限于活动范围,都被分隔在不同地域,文明之间也很难有直接联系。
但奇怪的是,各个文明虽然千差万别,但不同文明却出现了许多共同的认知,大到比如人死后变成“鬼”的传说,天堂和地狱的传说,小到比如“妈妈”这个发音等等,每个民族虽然习俗差异很大,但这些东西却是共同的。
逻辑学上有个“归纳推理”的概念,比如甲、乙、丙、丁等枚举出来的文明都认为有天堂和地狱的概念,而这些文明是人类目前的所有文明,那么就可以说,整个人类都认为有天堂和地狱存在。
当然,这只是一种状态的陈述判断,并不一定是客观真理,毕竟“人类认为”只是一个主观层面的东西。
同理,对于蛊雕和狮鹫来说,明,乃至其他民族文明中其实都有类似的动物存在,那是不是也可以不完全归纳出,一部分人类曾经目睹或者认为这种动物曾经存在过呢?
黑船也是同理,如果自己一个人看到有可能是眼误,但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有另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孩子(言桩)也同时目睹了黑船的出现,那就不是偶然眼误能够解释的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对儿时的奇遇念兹在兹,不能忘怀。
包括她后来学习逻辑,出国留学、甚至最后拒绝了许多offer,仍旧回到祁岭省工作,再后来她欣然接受警局的邀请,当了一个在体制边缘的刑侦顾问,其实都有一种隐约的力量驱使着她,那就是尽量收集一切资源、利用一切机会去揭开早年的那个谜。
但唯一一个既是资源,又是机会,但让她又无法用纯理性方式去收集、去利用的,就是言桩本人。
其实有件事情她从来没有、后来也一直无法跟外人说起。那就是,从见到蛊雕和黑船,从突然获得那种纯粹逻辑的直觉能力后,她同时也失去了另一种人类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感情。
最早觉察到自己感情迟钝,还是因为父母彻底分离的那天。她目睹曾经最爱的父亲收拾行囊,离开家里,心里竟然感不到一丝情绪。
她有些奇怪,还以为是父母总是异地居住,自己已经麻木了。但当父亲回头朝她摆手的那一刹那,就连没心没肺的母亲都偷偷转头拭泪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什么感觉。
——人就是这样啊,有磁场时就凑在一起,无磁场了就彼此分开,没有什么奇怪的,都是世界运行的逻辑而已。
她当时的心里居然想到是这句话!
之后的日子里,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缺乏情感。
中学时有不少同学开始偷偷早恋,也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塞纸条,她无动于衷;班上女同学们都有了要好的闺蜜,也有女生喜欢跟她絮絮叨叨,她依然无动于衷;甚至中考、高考的时候,校长、老师为了鼓舞士气,给大家讲道理、讲例子,一起喊口号,许多同学被感染得热泪盈眶,她仍旧无动于衷。
听校长、老师、学生山呼海啸,大喊激励人心的口号时,她心里其实想的是——大呼小叫是不会给考试带来一丁点儿有益积累的,只是浪费了有益的时间而已。
她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考学,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什么算有益积累,做什么不算,积累到什么程度,能考上什么样的学校,如此而已。
所以,老师们都夸她,说她有毅力、有定力,冷静踏实,心如止水,不怕外界干扰,不为外人所动。
她心里冷笑着,其实哪是什么毅力和定力,只是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能力吧。
但她也从心底觉得,这种缺失其实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人生短短,不过百年,而这百年之间,又有多少烦情苦感折磨着人,消磨着人啊。
她不想浪费这些有益的时间,她想用一生去追寻探索儿时遭遇背后的原因,所以她学了逻辑学,她相信万事万物的背后其实一定有逻辑存在。
但缺乏感情却并没有让她失去公正感,相反,正因为情感缺位,所以关于对错,她有比别人更客观的看法。她为那些卑鄙的人画叉,也喜欢那些正直的人点赞。
这种情况直到一个人出现,那就是言桩。
她其实不喜欢自己的身材相貌,这让她在校园里往往追求者甚众。虽然她几乎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些人的弱点,然后因势利导打发掉那些人,但这也会相应浪费掉她的时间和精力。
而自从见到言桩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男生是自己无法甩掉的。
不但无法甩掉,而且她似乎根本从言桩身上找不到能够甩掉他的弱点!
后来她发现,不是自己找不到甩掉言桩的办法,是她根本就不想去找……
这让她一度十分抓狂,偏偏言桩又是个锲而不舍的家伙,无论自己怎么拒绝,他仍然死乞白赖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可。
她不想耽误言桩,因为虽然自己不想真的甩掉他,但也无力去爱上他,久拖不决不是她的性格,更不是她的价值取向——她不想当绿茶婊、不想当白莲花,也不想把一个好好的男生当成什么备胎。
——自己本来就是独自一人徒步前行,连轮胎都不想要,更何况什么备胎呢?
再到后来,言桩突然讲起小时也见到过黑船的事,她这才在两人纠结关系的迷雾中找到了一丝逻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