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猎人与猎物

风停止了流动，大气似乎冻结住了。

貌似是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变得安静了下来。

明明恐慌的情绪已经飞速的在全城范围内传播开来了，一传十十传百的，但是偏偏没有人大喊大叫，也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似乎是人人自危，都在担心如果自己发出声响的话，就会引来天上的那个仿佛地狱入口一样的巨大漩涡之中的什么恐怖生物的注意一样。

——所谓的压抑，莫过于此。

正因为如此的反常，正因为如此的古怪，正因为如此的不可理解……所以才让这座城市的人感觉到胸口处似乎被沉重的巨石压住。

就连喘口气都好似是变得非常困难，几乎要使尽全身力气才能够做到，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毕竟人们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加没有办法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等待是最让人觉得煎熬的。

未知也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

而现在就是这样，甚至是两件事的捆绑超值版——

有了想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人，又有了想知道这种现象背后的真相的人……两件折磨人的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折磨，又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折磨……

“……”

“……”

沉默、安静、死寂、压抑……

尽管街道上人头攒动，仿佛整座城市的人都从屋子里跑出到了外面，但是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行为也是惊人的相同——

那就是紧紧的抿住嘴唇，抬起头来看着天空，感受着那越来越昏暗的天色凝聚起来的巨大压迫感，盯着那个乌云中心的可怕漆黑漩涡一直在看。

他们将眼睛睁到最大，竭尽全力地想要捕捉在云层的缝隙之间一闪而过的雷光，映照出来的那隐隐约约的轮廓，通过脑补想象出了很多可怕的画面。

人们下意识地相信，某种宁静巨大且悄然蔓延的东西，正在雷云之中潜行。

既感到害怕又压抑不住好奇……

既感到恐惧又有着强烈的探究心……

既感到不安又迫切的想要去看到背后的真相……

这就是人类，复杂而又矛盾的生物，像是折射着光芒的多面体，永远没有什么真实面目可言。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却都没有能够看见浓密的阴云之中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真的有人看见了大概就是他自己脑补过度，产生幻觉了。

事实上其实问题很简单，那就是他们都已经看见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看见了。

因为那是宛若自然本身的性质的存在，是「现象」本身，他们所看见的乌云、雷光以及之前的凛冽狂风，都属于同一个事物的存在规模的一部分。

只是人们并不知道，而且也无法理解这样的概念。

他们想要看见的是他们想要看见的东西，是有形有质有实体的事物，譬如说一个有着独立形体的怪物，或者是披着雷霆的巨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想象。

总而言之，在他们的想象之中，如果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的话，那肯定是超自然的“个体”，而不是一种宏大的自然“现象”本身的存在。

所以，他们其实已经看见了，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反常的气象也让意大利警惕了起来，在确认并且验证米兰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一道道紧急命令就迅速下达了。

驻扎在本地的特殊情报机构人员的猜测没有错误，就连上头在通过询问专家、对比数据，快速完成一系列流程之后，也是认为现在出现的是非正常现象。

很有可能会涉及到不科学的神秘事件……至于「神秘」的存在，则是早就已经被证实了。

正好现在日本那边的分赃基本结束了，事情暂告一段落，意大利官方正愁着没抓住机会，没拿到有价值的东西——那很可能是推开神秘之力的大门的关键钥匙。

所以他们现在非常重视，并且爆发出十二万分的热情与动力，想要抓住这一切的机会。

不但迅速调动人力物力，并且一路绿灯、开放各种权限给某个最近小半年才组建起来的特殊部门，并且还准备扛住来自国际上的压力。

没错，现在可是全球化的时代，不客气地说哪怕是某国领导人在公共场合放了个屁，都可能会在半个小时后直接出现在网络热点的新闻上。

而现在，米兰这么一座国际大城市，陷入这样的古怪现象之中，又怎么可能会封锁得了消息……别说是意大利了，美利坚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他们阻止不了城市里面的无数人向外面发送信息，更加阻止不了天上的卫星的镜头……

而那些国家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发现这里的情况异常，那么就会做出同样的判断，紧接着就必然是施加压力，要求共享这一次的机会。

虽然意大利并没有信心完全扛住那些压力，也不打算硬着头皮采取彻头彻尾的对立面的姿态，但是只是拖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是必须要像是和日本开放富士山那样，他们也至少要自己首先抢占先机，先搜刮一轮再说！

至于能不能够把握得住这个机会，就看那些精英人才的能力到底如何了。

当然，还有就是要看这次的事件，有没有超出他们的能力……只不过对比起来日本那边爆发的时空静止的大恐怖，这种还算是可以理解的风暴雷霆之类的天灾算是温和了的吧？

Emmmmm，怎么越想就越没有信心了？

所以说，「神秘」真是一点儿都不科学，但是却又偏偏展露出了它的恐怖之处。

各国都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不管是能量武器的可行性、气象技术的发展前景，亦或者是可以凝固空间的力场理论，在这段时间都在各国的隐秘项目列表里面出现了。

就等什么时候抓住机会，解析出神秘之力实现那些效果的关键，然后将其复制出来了。

虽然说这似乎想得太美好了，但是至少在没有直接认知到神秘侧的力量之前，各国的高层还是有信心的……就只是执行人员反而没有什么信心。

因为他们不是动动嘴皮子，做做决定就可以了的。

亲自冲锋在第一线的他们，才能够更加直观的感受到那种超越人之境界的伟力。

人与神之道是永远无法相交的。

……

……

在狂风突然止息的时候，米兰的某座别墅迎来了新的访客。

那是一个有着长到肩膀的黑发、细长脸蛋的美少年，他的眼睛就好似是能够洞穿一切，贯穿事象的表层，注视着世界的真实一样。

他随意的进入了园林之中，眸光在不断地察看着四周，然后不住的点头，露出了非常感兴趣的笑容。

“太有意思了，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他并不显得高大，也不是很瘦小，漆黑的头发留到肩膀，皮肤颜色是象牙色的，端正的五宫带有点中性的感觉，而且手臂上也没有任何的肌肉线条。

但是应该怎么说呢？并没有任何弱气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存在感。

从纤细的身体放出来的力量感，寄宿在俊美之中的神性气质……就连那张脸在看久之后，都会让人觉得那不是一张人类的脸庞。

只是根据人脸仿造……不，或许是因为人类的脸庞模仿了它，所以是件比人类还要美丽的艺术品。

——这是一个不可理解的非人存在。

“请问一下，你们的主人在哪里？”这个少年兴高采烈的转过头去，拉住了一个旁若无人的走过的美貌女仆，开口询问道。

他尽管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节，然而迫切的语气和亢奋的眼神，却明显暴露出了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那个女仆转过头来，轻轻鞠躬，面无表情的说道：“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得到允许谈论这个话题……”她就像是一个并非活人的傀儡那样，只是在理所当然的执行着自己负责的工作。

园林里面像是她这样的佣人还有很多，但是他们都是面无表情的在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完全不在意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也完全不在意擅自闯进来的那个少年一样。

“这样啊……”拥有着少年的容姿的「异常」点了点头，却没有生气也没有为难对方，那样没有任何的必要，“那我自己来找吧。”

他的态度十分超然，就好像是从高处俯视众生般，转过身去就张开双臂，向着这座园林、向着这片土地，大声的宣告了起来——

“请赐吾一败！……请给予吾强敌！……请给吾真正的战斗!”

静寂的空气之中突然卷起狂风，仿佛这宣告的声音化作了言灵，拨动了某些隐没于冥冥之中的古怪的因果线那样。

“……”

“……”

没有任何的回应，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宣战已经确切地发出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没有立即回应也很正常，譬如说对方手头上正好有事需要处理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好，对方一定会回应的，自己只需要有耐心。

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正在耐心等待着的少年却是突然眯起眼睛，将视线投向另一个方向。

“……你就是这一次降临的不从之神吗？我这个人比较性情急躁，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非常的清晰且富有知性。

那是一个年长的男人，有着宽广的额头、深深地下陷的眼窝、脸色显得非常苍白，一头银色头发却是梳理地十分整齐，就连胡子也刮得非常干净。

就仿佛是一位老绅士、老教授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边的园林深处，然后迈步而出，走向了少年。

他那绿宝石般颜色的眼睛同样眯了起来，闪烁着宛若狼眼睛一般的光芒：

“之前被萨尔巴特雷摆了一道，没想到居然会先被那种愚蠢的家伙夺取了辛苦召唤出来的「猎物」……这一次就由我在他的地盘上夺取他的「猎物」，来还上一礼吧！”

“……”

“……”

“真是自不量力的狂行，即使因为弑神的命运而获取力量，但是也只不过是模仿了曾经的某个终结神话的仪式而已……”

少年微微歪了歪头，他的脸上没有出现明显的怒容，只是哑然失笑一般的摇了摇头。

“你既不是最初的那一位，也不是最后的那一位，怀有敬畏之心或许才能够让你活到最后。”

“……你是想要拖延时间吗？”老绅士看似很无聊地说着，但是邪眼的瞳孔却在晃动。

他莫名的感觉到了，眼前的这柱拟人化形象为少年的古老神性，貌似是知晓着某些重要的秘辛？例如说转化弑神者的秘仪？这个一直都是一个未解之谜。

哪怕是他——萨夏·德扬斯达尔·沃班——现存最古老的弑神者，也压根就搞不明白为什么弑神就能够夺取祂们的力量，原理到底是什么。

整个神秘侧研究了数百年，也只是隐隐约约的确定了一些基础的方面，那就是很有可能是有某个曾经终结了神话的禁忌奇迹在发挥作用——

弑神者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绝对有第一个魔王完成了这样惊人的伟业，而那件事不但开创弑神壮举之先河，也成为了某种模因——

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概念……

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

实际上的作用就是，只要有人成功模仿了曾经的那个禁忌发生的「过程」，就能够得到相似的「结果」……这大概就是创造出弑神者的命运的秘仪之原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