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九百九十三章 圣徒之心

悠远的云间。

不知昏迷了多久的艾萨克，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刚一睁眼，他便发出一声夹杂着低吼的痛呼，魔王降下的末日审判将他伤得不轻，遭受了数日的烈火灼烧后，他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要在烈焰之下彻底融化，哪怕眼下已经从火海中脱离，但那份燥热难耐的感觉，仍旧残留在他的身躯之上，久久未曾散去。

魔王降下的末日审判，足以将万物烧成灰尽，唯有真正的英雄，才能勉强承受住末日之火的威势，从中找到幸存下来的机会。艾萨克圣徒也不禁感慨起此番际遇，若不是他侥幸成为了英雄，等待着他的最后下场，也和那些在火海中化作灰尽的人们没什么区别，更别想救下与他同样被困在火海中的女孩。

想起那位名为艾琳的女孩，艾萨克勐然睁大了眼，他试着站起身来，却见金色的锁链将自己周身牢牢束缚，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锁链的束缚，周围也全无女孩的身影，反倒是锁链响动的碰撞声，引起了不远处金色身影的注意。

“你醒了？”身负金甲与六翼的天使扇动羽翼，缓缓飞至被锁链束缚的艾萨克面前。

艾萨克木然的将头抬起，却见煌煌灿光迎面而下，身披修身战甲，手持螺旋剑刃的六翼天使，正带着一脸审视的凝望自己，

“大天使长……加百列。”望着审视自己的六翼天使，艾萨克也认出了她的身份，打算俯身行礼，却因为锁链的束缚而只得作罢。

那位庄严又不失英气的六翼天使，正是统御云中城的三位大天使长的其中一位，按照艾萨克以往的身份，根本难以得到大天使长的亲自接见，如今眼见大天使长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他自己也被金色的锁链束缚，艾萨克在凝重之余，也不免感到几分惊讶，不明白事情到底怎么了。

“尊敬的大天使长，请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何会被锁链束缚？”艾萨克瞪大双眼，忍不住问道。

“或许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加百列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质问般的冷漠，“圣徒艾萨克，根据云间的神谕，你本应在数周前返回云中圣城，继任圣裁天使之位，而你却失约了。当天使们再度发现你时，你身处被末日之火焚毁的明月城，怀中还抱着一位城中的女孩。”

“艾琳……”闻言，艾萨克也不由得心头一紧，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对两名女孩的拯救选择上，并不清楚艾琳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眼下听加百列提起那个名字，艾萨克赶忙追问下去，“艾琳现在怎么样了？她究竟有没有事？”

“你还有闲心担心那名女孩？我看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加百列澹澹说道，言语间毫不掩饰对艾萨克的斥责，“圣徒，你可知自己打破了命运的规则？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顺服于命运，为世间的公义而战的正义之士，而是彻底堕落，罪无可赦的叛逆者，按照那些凡人的话来说，你现在是一名英雄。”

加百列瞪了他一眼，英武的面容也多出了几分怒容，又道：“你已经违背了命运的指引，我不知圣痕者为何会选定你继任圣裁天使，但我想他一定是看走眼了，打破命运的你，没有资格获得圣裁之权柄，与我等大天使长为伍。”

艾萨克将头颅低下，身为圣徒的他，却成为了忤逆命运的叛逆英雄，那毫无疑问是对整个云中城秩序的挑衅，而这一切恰恰是魔王希望的。魔王没有杀他，等待着他的却是比死亡更加惨痛的经历，他已让圣徒之名蒙羞，让往日的辉光不再，而这正是他遭到束缚的缘故。

“我知道我此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如果圣痕者打算因此对我降下神罚，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有那位女孩的情况究竟如何？我可曾将她从末日审判下拯救？仁慈的大天使长，请您解答我的疑惑。”

艾萨克咬牙道，言语中毫不为自己的所为进行开脱，他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位女孩的情况。

察觉到艾萨克言语中的坦然与坚定，就连加百列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诚然她对于艾萨克违背命运成为英雄一事感到无比不满，言谈间也丝毫不给他任何的好脸色，但真正感受到他身上那份令人动容的坚定，还有那份发自心底的善良时，她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你可以安心了。天使们发现那名女孩时，她正因为长时间处在燥热的环境，外加多日未能进食而陷入昏迷，如果不是在此期间，你用自己的力量护住了她最后一口气，她很有可能命丧于此。在天使的救助下，她比你更早清醒过来。”加百列缓缓将情况道出，说到最后，她望向圣徒的眼神也略有不同。

如果末日之火再烧上几天，就算是圣徒也没有办法熬过去，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被火焰烧成灰尽。火海中的圣徒并不知道末日之火何时结束，却甘愿分出自身所剩不多的力量，护住一位十分弱小的人类女孩，当中的凶险圣徒自然是明白的，但他仍旧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尽管加百列对艾萨克没什么好感，但对那份义举，却是十分赞叹。

“是吗……”闻言，艾萨克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长舒口气。听到女孩幸存的那一刻，比世上任何好消息都令他更加欣慰。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沉默片刻后，加百列终于开口道，“焚毁明月城的火焰，可不是普通的末日之火，据我所知，当世也只有一位存在，能够释放那种程度的末日审判，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察觉到加百列话语中的审问之意，艾萨克也只能露出一番苦笑，不久前，他刚刚得到神谕，即将成为实力强悍的圣裁天使，与那些大天使长为伍，然而一切的走向都出乎了他的预料，现在的他，已不再是荣光加身的圣徒，只是一位打破命运的罪人。

“就在我准备返回云中圣城之际，地狱中的魔王将我擒获，他让我为他做一件事，那时我还不明白他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从那一刻起，我便彻底落入了他的算计当中……”

艾萨克也没有隐瞒什么的意思，将此前发生的事情完整道出，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是打破命运的罪人，但在他的骨子里，他仍旧是那位心怀正义的圣徒。

听完艾萨克的讲述，就连见多识广的大天使长，在这一刻也不免心头一凝，除了感慨于路西法的险恶，竟然用这种方式，让人类陷入彻底的自我毁灭外，心中也难免升起了几分对艾萨克的怜惜。

如果艾萨克所说的一切属实的话，这一切并不是圣徒的错，他也只是路西法手下的受害者而已，真正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位蔑视众生，用心险恶的魔王。反倒是圣徒在这一过程中的种种举动，也令加百列暗暗点头，想要在魔王的威压与蛊惑之下，始终维持着善良的本性，还有那份对正义的坚持，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事情到这，加百列对于圣徒的脸色也有所好转，虽然碍于身份，言谈中一直不苟言笑，不过那份冷漠与质问，也在悄然之间化解开来。对于那些正义之士，加百列一直都十分欣赏。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全都是路西法搞的鬼，你不用为此而自责。在他的面前，你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加百列的出言宽慰，换来的只是圣徒苦涩的摇头：“我能够感受到，路西法什么也没做，他没有动用自身的任何力量，只是让我与他一同驻足观看，看人类究竟是如何自我毁灭的。那份寄托在灵魂中，依附于骨子里的懦弱，促使着人类走上了错误的不归道路，或许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有英雄，才能够彻底摒弃那份懦弱……”

尽管距离那次特殊的旅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但艾萨克的内心却仿佛仍旧被困在了明月城中，久久无法从中走出，每每想到那时的情形，圣徒便感到内心一阵绞痛，那些人类自毁时的情形，只要他一闭眼，便又会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属于英雄的意志，就像是不断涌起的海浪，面对迫近的危难，面对痛入骨髓的仇人，涌起的浪头可能有数十上百米之巨，甚至是直冲天际，要将那天空与大地吞没，但当危难过去，浪潮也彻底平歇之际，留在英雄心底的，也只有难以言叙的哀愁。

面对魔王的诘问，圣徒可以鼓起勇气，像英雄那般放声回答，但当事情过去，英雄意志化作的浪头也彻底平息，每每想到那时的情形，留给圣徒的只有暗自神伤，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听着圣徒的苦涩低语，加百列顿时怒了，一巴掌便要将圣徒彻底打醒：“听听你现在说的话！你那时也是用这番话语，回答路西法的吗？我可以原谅你成为英雄，但我不能容忍你赞同他的观点。难道你也和他一般，认为人类的生命毫无意义，只有英雄才有资格活在世上吗？”

“我不知道……”圣徒似乎被一巴掌打懵了，颤声说道，“但我确实看到了人类的自毁，我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说一切都是命运使然，那么那些自毁的人类，他们的生命，究竟又有着何种意义？”

仿佛察觉到圣徒心底的痛苦，加百列捧起艾萨克方正的脸庞，神情肃穆地为他解惑：

“你看到了那些自毁的人类，不是吗？他们用自己的行为，向你，还有所有能够看到的人彰显了他们的错误，让活着的人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一切，这便是他们存在于此的意义，这便是命运赋予他们的意义。人们会因为他们，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会因为他们，而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不惜反抗属于魔王的意志，这便是他们存在的最大意义……只是，你越过了那条界限，成为英雄的你，注定为命运所不容。”

听着大天使长的解惑，艾萨克的眼眶湿润起来。当加百列露出肃穆神情的那一刻，那股抚愈人心的美貌，绝不输于尘世中任何一位女子，从那位天使身上，艾萨克看到了过去自己虔诚的安道尔教母的影子，如果教母看到他如今这番沉沦之举，一定会对他十分失望。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晓了，我会将关于你的一切情况，反馈给云间的圣痕者，让他来定夺对你的惩处。在此之前，你便在这安心听候发落。”

加百列澹澹说道，见圣徒被金色的锁链束缚，想活动活动身体都没法办到，动了恻隐之心的她，离去前还是解开了束缚圣徒的锁链，同时问道：“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助你的吗？”

“我想见艾琳一面，她不是已经醒了吗？能否让她来见我？我想确认她是否平安。”听加百列这么说，艾萨克当即起身，赶忙提出唯一的要求。

加百列只是摇了摇头，望向圣徒眼神中的怜悯之色更甚：“她比你更早醒来，特意向天使交代过，不希望再见你任何一面，她说你违背了她的意愿，害死了本该活下来的人。”

“是吗……”艾萨克一屁股坐回地上，口中喃喃说道。

被他所救的人，并不对他报以感激，反倒只有埋怨责怪，连见他一面都不愿，但艾萨克并不因此而怪罪艾琳，听到艾琳平安的消息，对他便已经十分满足，只要能坚持心中的正义，不管结果如何，对他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加百列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挥动羽翼，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飞往天空的尽头，准备将从圣徒身上所得的一切信息，反馈给主宰云间的圣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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