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修罗

但一进门，王曦就懵了。

那只铜蟾蜍就那样，普普通通，摆放在柜台的一旁，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只是，它旁边没有任何人守着······

房间里全都是老头老太太，三五成群地各自围坐在一起，嗑瓜子，喝茶，打扑克，很热闹的样子。

这已经都十点了啊！各位还不回家带孙子什么的吗？

王曦的目光在场中游走，试图寻找年龄看上去相对年轻一点儿的人。

没办法，他不敢外放灵识，只能用这种方式。

三个年轻人突兀地出现在门口，将众人的眼光给吸引了过来。

“你们······是找人？”一个面善的老奶奶出声问道。

那两名男子显然没有预计到是这么个情况，不动声色地捅了捅王曦，示意他来解决。

“我······起来找我爷爷······”王曦一边应道，一边继续用目光在场中搜索。

“这谁家孙子啊？没见过啊。你爷爷叫啥名儿？这孩子还乖，不像我那孙子，天天儿就知道在情感网吧上网，完事儿还得我去喊他。”奶奶慈祥地问道。

王曦有些失望，他的目光已经来回扫了两圈儿了，看到的，全都是老头老太太。

他转过身，低声道：“阵眼就是那只蟾蜍，虽然没有激活，但我点破了，你们应该能够分辨。但这里这么多人，你们两个现在的状况，我劝你们最好别乱来。”

猥琐男嘿嘿一笑，道：“曦哥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这才第一个，接下来还要逛一圈儿，谁知道你们的阵眼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蟾蜍还好，要是只大鼎难道我们哥俩还扛回去？”

他一边调侃道，一边示意另外一名男子去确认王曦所说的真假。

“嘿，年轻人，问你话呢，怎么和我那孙子一样，呆头呆脑的，算了，你们先玩儿着，我去情感网吧把他给逮回来。”老太太慢慢起身，向着门口走了过来。

在路过他们三人身边时，打量了他们一下，道：“神经兮兮的，你爷爷是大人物啊？找不到就早点儿回家，免得家里大人念叨。”

王曦本来在那里陪着笑脸，突然脑中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好熟悉啊！刚才有什么东西自己绝对听过！只是一时和记忆里对不上号了！

这个奶奶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王曦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遍，然后，他内心翻起了巨浪。

情感网吧！

自己以前听周师兄说过，就是里三院和里七院还在扯皮的时候那次，周师兄和小北师兄通话前就提到过！

这是一句切口！这么巧？

王曦还在思考，这边儿两人已经确认完毕，知道他没说假话。

他不动声色道：“如果没什么问题，那我们接着走，到那家······什么网吧？后面，还有一处。”

“开心网吧。”猥琐男道。

之前他是很注意四周的环境的。

这就对了！老奶奶就是里院的人！常年住在附近，不可能连个网吧名字都记不住！

只是，她已经走远了······

看来，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吧。

但现在怎么再引起她的注意呢？

王曦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反应这么慢？错失良机啊！

猥琐男道：“曦哥，别耷拉着个脑袋啊，做得不错呢。”

“你们三个到底找谁！”一名老爷子问道。

王曦道：“对不起对不起，钥匙掉了，进不了门，来找他拿。”

当时那段切口怎么说的啊？没什么印象了啊！感觉好像是在说钥匙的什么事情。

“别不是打我们这些老年人什么主意吧？你爷爷是谁？说不出来我们就报警了哦。”

一提到报警，两名男子显然有些慌神，一旦阳间政府机构介入进来，就会对他们要做的事造成极大的阻力。

“王······王信德······”王曦灵光一闪，想再试试。

说完，他突然有些紧张。

要是这里面还有里院的前辈，听懂了，会怎么回答？

如果说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不瞎扯吗？自己的爷爷经常来这儿玩儿，自己却搞得像第一次来，后面两人看不出有鬼才怪。

可如果说没听过，或者说纯粹是自己想多了，这里面就根本没有里院的前辈，他们真报警了怎么办？

嬴莹和小一，还捏在他们手里呢。

那老爷子想了一下，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见大家都摇头，于是道：“没听说过，赶快走吧，看你们的样子就不像好人，一个人是孙子，其他两个也是？走走走，满嘴谎话。”

王曦看了一眼猥琐男，耸了耸肩，无奈道：“编不下去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你们已经知道你们想要的了。我多一句嘴，你们不要伤及无辜。”

猥琐男指了指自己的丹田，道：“老子现在也算作无辜群众里的一员了。”

说完，拉着王曦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风水轮流转。

之前是王曦带着小一和嬴莹走的时候，呆在了客厅，因为他们发现猥琐男和他的同伴堵在了门口。

但现在，猥琐男像见了鬼一般，直瞪瞪地望着前方，因为那里站着······嬴莹和小一！？

这俩小妞怎么会在这里！？老大呢！？

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先前出门的那名老太太走了进来，看见他们还站在这里，对里面吼道：“我人都救回来了，你们都还在看戏？”

先前嚷着说要报警的那名老爷子立刻脸上堆满了笑容，道：“苗院长，是您的速度太快了。”

苗院长？里三院前院长苗不二？

而那两名男子一听这称呼，或许不知道苗院长是谁，但这院长二字绝对是个敏感词！

猥琐男脸上浮现出一丝狠色，手中的匕首没有任何犹豫，就向着王曦的肾区捅了过去！

但在刀尖离王曦还有一厘米的时候，却再也进不得半分！

那名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王曦的身侧，手伸在了半空。

猥琐男大骇，望向同伴，却发现同伴也是一样的表情。

这老人速度的确快，很明显是要来阻止自己，可他根本没有赶得及啊，为何自己动弹不得？！

“蒋竖飞，你果然老了。”苗不二开口道。

“苗院长，这近战，本来就是越老越菜。”蒋竖飞顺势将王曦给扯了开来，并且把猥琐男手中的匕首给卸了下来。

苗不二骂道：“我是说你老糊涂了吗？这种情况，难道不该直接用泰山镇吗？真的名字里有个飞字就以为自己速度快？那还不如改名蒋横飞，更快！”

说完，用力一握，这两名男子就硬生生地跪了下去，简直就是之前在解救嬴莹之后的翻版！

从来没有想到现世报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连剧本也一模一样！

“看着他们，我去后面换件衣服。”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苗院长的身上，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大动脉出血喷射所造成的。

大家自然不会蠢到以为是苗院长受了伤，知道应该是留守女孩儿的敌人已经被轻飘飘的给收拾了。

看这出血量，多半是没气儿了。

王曦的身体重获自由，立刻赶过去，跑到嬴莹和小一身边，拉起小一的手，一脸关切：“没伤着哪里吧？”

小一看到王曦过来关心自己，“哇”地一声就又哭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已经劫后余生，可听到小一这哭声，王曦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是他不够强，是他没有保护好大家，是他逞能，还把小一给搭了进去。

他只能把怒火发泄到那两个人身上，好掩饰自己的无能。尽管此时那两人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可他依然冲了回来，一脚就将猥琐男给踹倒在地，然后骑坐在他的身上，用拳头对着他的脸砸去。

一拳，一拳，又一拳。

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里院混了半年了，这点流氓气质都没有，怎么可能？

这样或许是会显得自己特别没用，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事后等家中长辈把事情控制后，再跳出来，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

可他不在乎了，他们欺负了小一，就得死！

一群老头老太太就这样，看着王曦不知疲倦地，用最原始，最不具美学，但却最适合发泄的方式殴打着连痛苦声都已经无法哀嚎出来的男子。

“柴扉刀你也配碰！？”

然后便是一道寒光闪过，犹如喷泉一般的血花洒向天空！

猥琐男眼睛都已经肿来无法睁开，身体无法动弹，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王曦这一刀竟是直接将他的气管和颈总动脉全部斩断，大量的血液喷出，然后和气道里的空气混杂在一起，将他给淋来像一个血人！

但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又是一刀，猥琐男的下体处便氲出了一片鲜红。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王曦会突然开始下杀手！

这已经不单单是杀人这么简单了，他是在虐杀对手了！

连小一都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那个平时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王曦。

那个王曦，顶着一个鸡窝头，黑着眼圈，穿着一件皱巴巴的T恤，早饭要吃烧白，买个卤蛋要放裤子里，给点儿柚子就会笑着对自己说好甜，看电影时就会变得知识超级渊博，学习时自己去烦他也从不发火，做起事来很认真，很能吃苦，遇到事就喜欢逃避，不能逃避的，就先把两个师兄给推到前面来······

好多好多个王曦的形象，浮现在小一面前，却没有一个，能和眼前这个浴血修罗能够重合起来。

王曦的手又一次举了起来，看样子，是瞄准了猥琐男的五指。

但这次，他的手被抓住了。

苗不二刚换的衣服，又被喷了一身的血，她一脸的难以置信，问道：“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

蒋竖飞道：“是啊，没动啊，但没叫我看着这娃娃呀······”

苗不二将刀夺过，一记安神咒打在了王曦脑袋上。

王曦颓废地放下高举着的手，道：“前辈，我没魔怔，我只是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

“你可知道你正在杀人？”苗不二把外衣脱下扔在一旁。

“前辈不也一样杀了人么？”王曦抓住猥琐男的手，开始一根一根的反着掌指关节依次掰下去。

这人，活不了多久了······

得抓紧时间折磨啊······

看来自己刚才还是太激动了，那抹脖子的一刀，给得太早了······

王曦就那样坐着，有条不紊地折磨着对手。

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孤独，却又异常的平静。就好似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小老头，抽着旱烟，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不慌不忙，安安静静地，做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那种歇斯底里的愤怒，也没有那种嗜血的癫狂，有的，只是犹如一汪清水般的平静——他在专注着手中的事情。

一根，又一根，又一根，没了？

那换只手······

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却又不是完全隔离，他能感受到外界的一切，也能和别人对话思考。

可他的眼中，就只有那名只剩一口气的男子了。

他想的，就是怎么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地折磨这个将死之人。

苗不二感到内心一阵发凉，在里院呆了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牛鬼蛇神没遇到过？

但像王曦这种，如此冷静地，专注地，对一个人进行折磨，她还是第一次见。

一开始这个小伙子的确是出于愤怒，可自从他挥出了第一刀之后，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于是在想办法弥补。

他纯粹就是为了折磨而折磨。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那种复仇之后的欣快感。

苗不二走了过去，一脚踏下，瞬间将猥琐男的胸膛踩出一个大洞，一招毙命。

她道：“你还年轻，少沾染些因果，尤其是生死的因果。明白吗？”

说话间，又是一层戾气将苗不二包裹住，看来，猥琐男的死，算在了她的头上。

“嗯，知道了，谢谢前辈！您的鞋子脏了。”王曦一边说，一边帮苗不二擦着鞋，然后一个紫石英决打出，烙印在了猥琐男的魂魄上，烧灼得他哇哇大叫。

苗不二火气有些上来了，但她还没开口，一道倩影抢在她之前，从王曦的身后将他抱住，道：“王曦，不生气了······”

王曦的身子一僵，第二道紫石英决已经捏完，却生生顿住了。良久，他将手决掐灭，转过身，一把将小一抱在怀里，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早就有计划了对不对？不然怎么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王曦最厉害了！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呢！”小一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虽然她的眼角，都还挂着泪花。

王曦用手摸了摸小一的小脸蛋儿，道：“嗯，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我哪里有资格生气啊？

我是自卑，我是无能，我只能这样，来表现出我的勇敢······

因为，我见不得你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