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储君

谪仙，一直都隐含着两个意思。

轰轰烈烈极端拉风的降临凡间，同时被天道庇佑，不受尘世的伤害。

所以，医术一个，巫术一个，才正常。

上古时期，巫尊医谦。后者治病救人，本就倾向防御，前者敢问鬼神问天地，自然进攻性就更强一些。

这诸多的流星划破暗夜，即使没有照亮整个夜空，但也高调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它们坠入太阿山之中，引起了一阵动静之后，便就此沉寂，没有了下文。

但不管是遗人，还是里院的普通医师，都知道，事情又有了变化。

情况已经开始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

那一个伍的凤羽军，奉命先行打马回禀军情，已经回到了一线天，将阴兵叛乱的消息带了回去。杨禄明和三皇子吃惊之余，也不敢完全相信。

和这个消息比起来，龙息军全军覆没，都已经连根毛都不算了。

现在远处又飞来这莫名其妙的流星，更是让人惴惴不安。

至少三皇子知道，这一招不是长端帝发出来的。

既然不是父皇，那就是里院。

而里院做事，向来目的性极强，直来直去。不像他们君臣布局，弯弯绕绕，故布疑阵。

他有些担心，突入其来的两个变故，让他觉得，事情开始失去了控制。

他知道，父皇和国师是一直都防着子君，可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这种时刻发难。

此时，里院和帝国军队正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虽然里院的赢面可能真的要大一些，至少帝国军队现在还没有全线崩盘的迹象。

如果子君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帮助较弱的一方，继续消耗交战双方的力量，最后再露出獠牙。再不济，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等战局完全明朗，再出来拣死鱼。反正他只要不跳出来，没有谁能够逼得了他。

但为何，偏偏此刻，做出这种不合情理的决定呢？

帮着里院打帝国？

那里院的消耗，将会小很多。

事后，不管子君想要干什么，阻力都会更大一分。

难道说，子君又倒向了里院？

不，这不可能。

里院和子君，是绝对的死仇。

里三院，里五院，里六院，里九院。

死在他手中的里院医师不计其数，根本没法化解这份仇恨。

要不……就是彻底归顺了地府？

然后以地府作为中间人，给说和了？

可这样的话，他为何又把魂刀的秘密双手奉上，分文不取？

那个举动，很明显就是在扶持帝国，壮大战力。

那种行为，才是符合他利益的啊！

三皇子陷入了沉思。

在以前，长端帝和杨禄明布局时，也喜欢用这一招。

哪怕是一招没有任何意义的闲棋，但只要能让人觉得前后矛盾，云里雾里，那就算有用。即使最后被看穿，至少也拖延了时间。

所以，他虽然不精于此道，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知道闲棋绝对不会下这么大！

这就看不懂了啊……

“再探！派出一个千人队！务必活捉一个阴兵回来！”杨禄明下令，同时对三皇子到额，“殿下，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最后两招，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把里院和子君一锅端！”

三皇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沉稳，道：“如此，就拜托国师了。”

“不敢当，都是陛下的安排，微臣不过是尽本分而已。我不知道陛下是否已经算到了这个变数，但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陛下！”杨禄明道。

三皇子道：“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殿下，既然如此，还请早做准备了。如果里院先到，我们可以稳住他们，如果阴兵先到，那就战吧！”杨禄明道。

“等等，国师！两招？我们还有两招？还有，里院先到，什么意思？稳住他们？怎么稳？”三皇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杨禄明道：“殿下，或许之前，我们曾经怀疑过陆阎君，但其实，就算他和子君走到了一块儿，但至少这里才是他的家，他的内心，是有底线的。在此之前，微臣和陛下，曾经见过陆阎君最后一面，当然了，是陆阎君来见的我们。陛下和陆阎君之间的交易，依旧有效。你也知道，陆阎君成为阎君，不过百年，那一次，他当着我们二人的面，指天发誓。他这种层面的人，誓言对以后的修行有多重要，殿下应该知道。而且，他和我们之间的交易，对他和子君之间的合作，没有冲突。”

“国师，你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三皇子对于杨禄明的答非所问有些糊涂了。

“殿下，的确还有两招。一招缓兵之计，一招玉石俱焚。而且互不矛盾。”

杨禄明说完，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玉帛，交由三皇子。

后者看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来精彩了起来，先是震惊，随即是不相信，最后一个劲儿地死命摇头！

“国师！这就是其中一招！？”三皇子道。

杨禄明道：“陛下字迹，殿下应该认得。而且这最后的玺印……岂能作假？”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杨禄明苦笑道：“殿下，我们没有时间搞华夏那一套三劝三让了……先准备准备，即刻登基吧……”

三皇子道：“杨国师！这哪儿是登基啊！这就是一火坑啊！此时的皇位，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你想让我做艽朝千年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亡国之君嘛？！史书上该如何称我？逊帝？献帝？废帝？”

杨禄明赶紧道：“我的殿下啊！您还没有想明白吗！？微臣刚才为何提起陆阎君？！你又以为微臣所说的缓兵之计是缓多久？我朝曾布下千年大局，为何现在不能重新布一个！？”

三皇子稍稍冷静了一些，道：“杨国师，到底何意？”

杨禄明沉吟了一下，理了理思路，似乎要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会花些时间。

“殿下，我就长话短说吧。陛下他……早就看穿了一切，决定以身殉国……”

“什么！？”

三皇子更加震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父皇可绝对没有这么伟大高尚！

他怎么会舍弃自己的性命！？

“殿下！陛下这是在为您铺路，也是在为他自己铺路啊！陛下说了，如果殿下您不愿接这帝位，那就等着他战死的消息传来之后，再黄袍加身吧。那个时候，一切都由不得殿下您了。”杨禄明道。

都说皇家无亲情，可对于艽朝这种，血脉单薄的皇室而言，相对来说，虽然也是如此，可终归人情味要浓一些。

三皇子依然有些无法接受，道：“父皇他……父皇他……”

杨禄明道：“是的……陛下驾崩……就是在送里院一件天大的功劳。阵斩了我朝皇帝，按里院的性子，说不定会枭首以昭其军功。由佛家、道家以及阴阳师见证，里院的威望将变来如日中天。然后借此军威，涣散我军心，不战而屈人之兵……至此……我朝便败局已定……”

三皇子楞住了。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杨禄明是如何把这么大一件事说成像是去菜市场买个菜一般的轻描淡写。

而且，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好像是他们计划中的事情有什么高明之处。

说来不好听一点，杨禄明刚才所设想的种种，根本用不着他们自己来安排，里院够强悍，自己就完全可以办到！！

杨禄明道：“殿下，您怎么还没明白，糊涂啊！你们几辈！是轮流当皇帝啊！您这一世，当一次签订城下之盟的庸君又何妨！？下一世，您让史官全部删掉不就完了！？里院这次倾全院之力，集结了华夏境内境外暗影世界的精英，为的是什么？他们已经明白了天道，不敢斩尽杀绝，所以必定是求征服！但他们不能统治啊！不阵斩一个皇帝，又怎么能交代！？从界门的秘密被泄露那一刻，比拼的就不再是阴谋诡计，而是双方的国力。我们只有一个艽朝，但那边呢，仅仅一个华夏的里院，就足以让我们倾全国之兵应对了。现在，还有其他那么多势力。败局，早就定下了。之前陛下和微臣，还曾经心存侥幸，如果压制界门的阵法能够覆盖全境，那还能苟延残喘……可惜……气运这一次……不在我朝……”

“气运不在我朝……”三皇子重复道。

杨禄明道：“陛下，您一定要学会将眼光放远，不能仅仅局限在这战场之上。不管后世如何评价您，其实您和陛下才算是最勇敢的君王。至少千年布局，在陛下和您这两代，我们算是和那个世界正面对上了。陛下打算以身殉国，而殿下您，将带着等同于亡国的屈辱，和里院签署数不清的不平等条约，但终归……那样我朝才算是保住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父皇常说这句话……原来他……不止是说说啊……那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三皇子呢喃道，丝毫没有即刻成为一个君王的兴奋。

杨禄明道：“殿下……别忘了……我们……没有鬼门关了……还记得逸王殿下带回来的那种叫做象棋的游戏吗？我们的帅，正面和背面都被两个军给将死了……在之前，朝堂之上，我们和诸公推演无数，废寝忘食，可知道真相的，只有微臣和陛下。偏偏我们还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既然气运不在我朝，那这一仗，就必须打……陛下的尊严不允许他什么都不做，直接自缚于阵前，以给里院一个交代。他可以送里院一个皇帝的人头，但必须里院自己来拿！我艽朝的皇帝，只能战死！至少，这一仗打了，里院也绝对伤筋动骨，签订盟约的时候，我们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底牌。”

“国师……我……我……没有做好准备……”

“殿下别怕。本来这些话，陛下就交代了微臣，让我时机到了，就如实相告。殿下，微臣的话，还没有说完。殿下知道，华夏历史中，陛下最喜欢的，是明朝。但陛下看得最多的，却是三国。陛下总是说，多方博弈，才有大智慧。敌人的敌人，不一定是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有可能是敌人。陛下一直防着子君，但又得帮着他。我们每多削弱里院一份，那子君在华夏的行动阻力，就会减少一分。而我朝降了之后，里院很快就会撤兵，会和子君斗。到时候，我们就变成了里院！”杨禄明道。

“我们变成了里院！？”三皇子不解。

难道让我们艽朝彻底附属于里院吗！？

阳巫可以！阴阳师可以！南洋巫师集团可以！

我艽朝，不可以！

杨禄明摇头，道：“不，这只是一个比喻。其实也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我们也是天道的子民，里院赢了，却不能统治我们，不管他们说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下来。但既然天道允许生存，那我们此地，就该阴阳循环，生生不息。所以，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鬼门关。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倾全国之力，继续覆盖压制界门开启的阵法。最后，调转兵锋，从此，像里院一般，重点防御鬼门关。届时，便攻守随心了。只是……要委屈殿下了……这个计划……跨度至少又是千年。而且，我们的赢面依旧很小，但是……总还是有希望，不是么？”

三皇子沉默不言，良久，他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地划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液滴在了玉帛之上，道：“国师，这上面的内容，你可以看吗？”

杨禄明道：“殿下看来已经发现了，有些内容，需要殿下的血液为引，方能显现。陛下说过，微臣可以看。但是现在陛下不在，所以，还是殿下您自己过目吧。看过之后，如果觉得能告诉微臣，那再说吧。”

三皇子拿着玉帛，来到山顶悬崖边，看着远方，漆黑一片。

玉帛上的字不多，只讲了三件事，但看完之后，三皇子却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殿下？”杨禄明问道。

三皇子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玉帛给了杨禄明。

“陛下圣明啊！微臣思考了无数个夜晚，都想不通子君为何会如此沉迷于打开鬼门关！原来答案一直在眼前！比起我们的绝户计，子君的才叫高明！！！”

杨禄明兴奋得有些发狂。

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没想到长端帝最终看穿了，还把答案告诉了他！

三皇子苦笑一声，道：“国师，你再看后面……我的皇位……还不稳……理论上……还有一个人……可以坐那把龙椅……父皇下旨，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