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安风和夏侯轩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刚而不锋,柔而有节。

眼前的少年绝对称得上这句评价,眉宇温和,举止有礼不逾矩,可那折扇之上诗句却又骄纵放肆地很,平添三分疏狂,在场诸人听得他自我介绍,诸多护卫只是抱拳行礼,王柏又怒又怕,另两名世家子弟有些自惭形秽。

唯独那位世家少女则是双颊绯红,看他一眼,又偏开来,却又复看,小女儿娇羞展露无遗。

夏侯轩轻摇折扇,颇有几分傲雪凌霜,孤傲寂寞的风范,在心中叹息道:

“糖葫芦啊糖葫芦,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毕竟你有一个那么好的未来夫君。”

这种行为并不是平素的自我介绍,上位者主动地开口说出名字,于世家子弟之中更倾向于某种宣告,如猛虎啸山一样,只是更为从容,此时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一含义,可见这少年气度风雅,也没人有胆量接下。

而真的不知道这世家礼节的,唯有来自于大凉山下的少年郎,王安风只当作夏侯轩是在自我介绍,礼为人道之极,君子不可以失,便整了整衣服,抱拳坦然回道:

“在下王安风。”

夏侯轩折扇微微一顿,双眼错愕看向那位少年,周围那些人也微微一惊,而此时王安风却已经再度道:

“适才多谢夏侯兄仗义执言,在下感激不尽。”

夏侯轩看了他两眼,收回目光,复又猛地抬起落在少年脸上,确认没有从这少年眼角眉梢甚至于嘴巴缝儿里发现挑衅权威的意味,心里面有些嘀咕,而在同时却已经温和地抱拳回礼道:

“不必……,刚刚这位姑娘也说有为公子为她出手,想来就是王兄,我看王兄医术不俗,你我或可寻个机会切磋一二。”

而这个时候,那个少女也已经几步跑到王安风身前,脸上残存的红晕还没有散尽,先是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双手将包裹递上来,感激道:“多谢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王安风接过包裹,道:“举手之劳,不必多言,你且稍带。”言罢几步走到王柏身前,再度伸出手来,意思不言而喻,王柏咬了咬牙,心中恨恨,可是这连番事情之下,也已经没有心气再胡来,只得取出了那珠簪递过去,恨恨道:

“簪子给你,你,你不得拐了我的雪儿去。”

王安风看着他不甘的模样,摇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做。”

“我若强取了你的马,岂不是落得和你一般模样?”

王柏听了上一句话稍稍松了口气,但是第二句话便感觉一种鄙夷从王安风话中扑面而来,言语之中不说看不起他,但是那股子从心底而外的看不起却更令他心中憋闷愤怒,甚至于连异马回归松了口气的喜悦都被这种憋闷给压了下去。

恨恨看了王安风一眼,但是旁边轻摇折扇,面容温和含笑的夏侯轩却令他脊骨发凉,根本不敢发出一声狠话,狼狈站起,几乎是死命拽着才将那一匹狂狮踏云驹拖走,后者依旧恋恋不舍看着王安风,可少年根本不看它,却也只得认命被拉走。

王安风将那珠簪递还给了那灰衣少女,后者千恩万谢之后,便跟着两名护卫朝着另一处方向走去。

柳絮山庄规矩很多,不能随便带人进去,但是好歹还有另一处小庄子,为这些护卫而服务的诸多人口就聚集在哪里,其中有上好大夫,王安风目送几人离去,夏侯轩走上前来,肩膀略过王安风半步,含笑道:

“看不出王兄还是个冷硬心肠的无情人。”

王安风微微一怔,道:

“无情人?又从哪里说来?”

夏侯轩轻摇折扇,心中有意要压他一头,却意态温和道:

“方才那匹狂狮踏云驹如此眷恋地看着王兄,只消一开口,那王柏势必不敢多言,所付出的也不过些许流言,如此些微代价王兄却仍旧不为所动,一斑而窥全豹,未来若是有更大代价的事情,纵然美人含泪,王兄怕是也会顾全自身名节,无动于衷罢?”

“如此天性,可称无情否?”

王安风微微抬眸看着这眼底有些许得意的世家公子,并不回答,只是道:

“夏侯兄,敢问人与马比,何者为贵?何者为贱?”

夏侯轩笑答:“民为贵,社稷尚次之,何况于马。”

这是前朝贤者所说的话,王安风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经提过数次,故而他心里并不意外,又问道:

“那夏侯兄可愿因为他人而违心弃道?”

夏侯轩脸上微笑逐渐消失,缓缓摇头。

“不愿。”

王安风挺直身躯,眉目浅淡地看着夏侯轩,道:

“人贵马轻,夏侯兄不愿为人而违心,却要在下为区区一匹异兽弃道,己所不欲而施于人,更变本加厉。”

声音微微一顿,缓声道:

“如此行径,可称君子呼?”

一问一答,两人周围气氛霎时间凝固,那个三十来岁年纪的护卫额头渗出了点点冷汗,他和其它护卫不一样,当年也读过些书,走南闯北见识过种种人物,更能体会到这短短言辞交锋之中的危机。

看看左边神色温和的夏侯轩,又看看右边坦然平静的王安风,他额上冷汗不止,从未有过地明白为何自己等人的银钱比起看门护卫会高上许多。

一分钱,一分货啊。

正在这个时候,夏侯轩手掌折扇突地一合,轻轻拍在掌心,笑出声来,冲着王安风微微一礼,道:

“王兄才思敏捷,轩佩服至极,方才玩笑话,切莫放在心上。”

神态动作一丝不苟,嘴角笑意温和,只是在心里早已经开始咬牙切齿掀桌子,挥拳将眼前的清秀少年揍了个鼻青脸肿。

挥拳专打脸,上脚只踹鸟。

好小子,有意思,很有意思,郡城里那帮废物,可没有一个这么有意思。

小爷我平生第二次吃瘪!

王安风微微摇头,对眼前这个少年并没有多大恶意,反倒是父亲去世后第一次与人对辩,再加上之前夏侯轩的行为,颇有几分善意,抱拳回道:

“方才只是辩驳,于私交无碍,夏侯兄,你觉得如何?”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