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修行
天色渐暗,每每入了冬,忘仙郡的天就黑地特别早,外头冷,夏天时候总在院外聊天的村民也都缩在屋子里,现在唯有满地的白雪映着月辉,倒也清冷。
王安风将今日木材趁夜色送到了王弘义院子里,婉拒了留下吃饭的邀请,回了自己家中,热了一大锅饭菜,再从另一个陶罐里面夹了两三根腌菜出来,就着白饭猪肉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
微微皱眉,道:
“果然……”
“这一罐只有父亲所制的七成味道,倒是送给秦兄的那一份,已经和父亲当年做的相差不大。”
“希望他会喜欢。”
将碗筷洗刷收好,继而打坐至身躯之中内气完满,王安风方才通过手腕佛珠回到了少林寺中,不出所料又是那孤峰之巅,向圆慈三人见礼之后,便主动地挑着沉重的扁担踏上了山路。
虽然连绵大雪让少室山山路更为难行,但是他自身负锁链之后,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运用轻功,已然极为纯熟,并不在意。
圆慈看着少年身影远去,收回目光,道:
“确实没有办法吗?”
赢先生冷笑道:
“昨日他离开之后所发生的事,你不也清楚?”
“这个世界炼假为真的能耐还受原本规则的限制,连一柄中三品的赤霞剑都无法投影为真,玉炼丸,乾元造化金丹,天罡炼神丹这些东西虽然只用来增强根基,可品级极高,根本没有办法化为真实。”
“而在我等的世界都无法出现,要令他带入他的世界则更是梦中之梦。”
圆慈沉默,吴长青抚了抚颔下胡须,疑惑道:
“可先生不是……身为这世界的主体?先生都无法做到吗?”
文士看他一眼,冷冷笑道:
“魂魄亦是人身之主,吴老道你可能挟泰山以超北海?”
老人被呛了一句,苦笑摇头道:
“是老夫想差了,强人所难,还请先生勿怪。”
文士颔首不言,沉默了下,又道:
“这段时间不仅那小子在修行,我也在探寻我等开启灵智的源头,但是却遇到了诸多限制……”
“总之此事绝不简单,限制颇多,如同呼吸吐纳,需有入有出,而非随心所欲,目前只知道投影局限的上限和那小子的修为挂钩。若是超过了……”
文士五指之间缓缓浮现出了一朵晶莹剔透,不似凡俗的花,可转瞬之间,这花便被密密麻麻的裂纹所占据,轻轻崩碎,化为流光飞尘飘向了这孤峰之下。
赢先生视线顺着那光尘投入山下,淡淡道:
“那便连一朵花,都无法存在。”
…………
今日里挑水修行只到往日里时间的一半,王安风就被赢先生拦下,文士淡淡看他一眼,道:
“跟上。”
王安风后颈有些发凉,硬着头皮道:
“先生,今日还未曾学习医毒之术。”
“要我说第二遍吗?”
冷冷的声音让王安风打了个哆嗦,只好放下铁桶,跟在了中年文士身后,一路无话,等到赢先生停步驻足的时候,王安风抬眸,果然又看到了那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铜人巷。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昨日几近于蹂躏的战斗,王安风本能后撤半步,随即便咬了咬牙,压下心中本能的畏惧,朝着冷峻的文士抱拳一礼,便有些僵硬地推门,走入了此殿之中。
他是人,纵然是比起同辈要更出色一些,但是毕竟还是个人,心里头明白道理不假,可血肉之躯的本能则更是真实。
是人自然就会有感情,会有爱恨悲喜,会为惊怖所骇,是人自然不会想要重温毫无还手之力的失败,何况于少年。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可还是能有两者超脱其上,其中一者便是心怀大志,任由前方艰难险阻,本心不动不摇之辈,以坚韧不拔之志,迎难而上。
第二者,则是因为外力鞭策。
你无法战胜魔鬼。
但是另一个魔鬼可以……
负手立于铜人巷前的文士嘴角微微勾起,衣摆随风微动,越发凌厉孤寒。
铜人巷中,依旧是那个对手,依旧是那个浩大威严的声音道一句开始。
这一次王安风支撑了三十五息,比起上次多出五个呼吸。
所以他身上伤势又重了那么两分。
结束之后,铜人像中两侧烛光霎时熄灭,登时便一片黑暗无光,只能听得到少年急促的喘息声音,王安风扶着墙壁踟躇了数息,还是咬咬牙,推门而出,可还不等他开口,便看到文士身边多出了两人,以及一个巨大的水缸,微微一怔。
那边圆慈已经朝他招手,王安风走上前去,那水缸之中的液体并不清澈,而是有些褐色,发出了温和的药香味道,让他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
赢先生侧身看他一眼,道:
“跳进去,你现在筋骨,勉强可以以药液炼体,吴老道以针法内气助你疗伤。”
“学医只要你的脑子还在动就行,一边疗伤一边学。”
“吴老道,交给你了。”
一旁老者抚须轻笑,道:
“且安心,不过小伤,不打紧。”
“风儿,入内罢。”
身为药王谷太上长老,吴长青一身内力已经臻至化境,于疗伤方面,纵然筋脉寸断,心跳断绝,但是他内力不撤,也足以续住性命,此时王安风不过是些皮外伤,片刻便已无大碍。
王安风正沉浸于吴长青所讲内容之中,老者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下来,少年好奇,侧目过去,老者却只朝他笑笑,往后退了一步,王安风心中不解,而赢先生冷然的声音已经在他耳边响起:
“出来,进铜人巷。”
少年神色霎时茫然。
“…………”
于那冷冷的注视之下,王安风再度进了铜人巷,依旧是那两排红烛,可对手却又再不断地轮换。
一般无二的少林长拳,却风格迥异,或是狠辣,或是从容,或如磐石伫立,或如涛涛江河,连绵不绝。
他足足打了三个时辰。
不断重复失败,不断入药浴疗伤,若不是因为中间有放松时间,他几乎要变得彻底麻木。
哗啦——
水桶中药液再度变得稀薄,王安风翻身出来,本能朝着铜人巷走去,可是还没有走几步便被赢先生唤住,才转过身子,就再度重复了昨夜的情景,被杀气直接冲击,封闭五感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之中。
圆慈借助少年,以内力替他打通淤血,而吴长青已经重新准备了药液,将少年大半身躯浸入其中,看着尚有两份稚嫩的眉眼,叹息道:
“倒是苦了他了……不过,赢先生,圆慈大师……”
声音微顿,老人转过身来,看着身旁两人,郑重问道:
“不去教他,只任由他于交手实战中磨练,是否有些不妥……”
圆慈看了眼沉睡的少年,道:
“吴老不必过于担忧,少林长拳风儿在之前已经习练许久,况且,若有问题,我等及时制止便可。”
中年文士负手看着山下云雾,眉目清淡,道:
“你药王谷并不擅征伐,这一点,还是交给我和圆慈。”
“若是按照圆慈的经验前行,那么到了最后的关头,圆慈就是他最大的对手,了不起世间再多出一位忿怒明王王安风。”
“却终究不是天下第一王安风。”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我要他识遍百家武功,再一步步走出他自己一个人的道路。”
“唯独千锤百炼,方可灼灼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