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狩猎X狩猎（四）

壁画看上去得到了严密的保护，所有的线条仍然像是刚刚画上去一样鲜艳明丽，上面描绘的是一名穿着繁复宽袍大袖华丽服饰、双手在身前交叠、看起来四十多岁女性的等身高正面立像，凌夏树看过去的第一感觉，就是‘栩栩如生’。

是的，壁画上的画虽然只是线条构成，但看起来却充满存在感，就像是凌夏树当初第一次看见瑾歆行走在隐世人之中那样，生动而夺目，第一眼就会吸引观看者的全部注意力，那些极尽玄妙优美的线条更是通过各种绘画技法竭力渲染着一种庄重神圣的威严气息，让看到这幅画的人都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画中人的身份高贵。

而在矩阵视觉中，这张壁画兼具了黑卡和女神模块的特点，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光芒，但却实际是由海量模块极度压缩之后以复杂的模式聚合在一起，在凌夏树的探测中，这幅壁画实际占用的区域不光充满了表层的可见空间，连矩阵的隐藏区域都被占满——这也是它那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的来源。

即使视觉中不存在，人类的感官也会对程序模块的存在产生感应。

“这是我们伽罗最后也是最伟大的一位智者，被称为‘思索者’的42大人留存下来的画像。”

璐弦带着见证历史的使命感，向凌夏树一行——主要是「疯狂希望」——介绍着眼前的壁画，“当年42首领为了挽救我们叮间伽罗一族的衰退，经历漫长的思考后留下了这幅壁画和那个神秘的预言，却因此而提前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导致后续的首领位置都落到了叮间们的手里，付出巨大代价做出的预言被毫不在意地抛在脑后。”

“但我们伽罗全都坚信42大人的预言必然会实现，所以一直口口相传着能够触发预言的特征码……而现在，我终于有这个荣幸，把预言中的三只眼睛的使者带到42首领留在世间的圣像面前！”

伴随着她最后一句话，屋子里其他的女性‘伽罗’都单膝跪了下来，用几乎同样狂热的目光注视着「疯狂希望」，而璐弦则当仁不让地独自靠近它，用绝对不会引起误会的温柔动作，慢慢拉住「疯狂希望」那可怖的爪子。

RUA？

「疯狂希望」发出了短促的鸣叫，以它现在的智力，虽然能够判断出璐弦没有任何敌意，却并不明白对方拉住自己意思，三只晶体眼睛的焦点一直都留在璐弦的脸上，疑惑地观察着，直到璐弦在它的注视中、轻轻把它的爪子按在了那副壁画上，这才忽然察觉到什么，霍地转头、目光投向眼前鲜艳的壁画——

一圈蓝色的涟漪轻柔地从它的爪子和壁画接触的地方荡漾开去，然后在壁画的四周破碎化作点点星光，随后又被无形的力量吸收进组成壁画的线条里，一边闪烁着一边不断朝画面中央涌动，直到整幅画面都被星光填满。

然后凌夏树并不意外地看着壁画中的女性睁开了双眼，只是有一点他没想到，当壁画中的42睁开双眼之后，这幅壁画给人的感受立即更上一层楼，寥寥几笔线条构成的眼睛，竟然让他感到仿佛真得被42的目光注视了似的，甚至依稀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睿智、温柔和坚定。

“42大人！”

璐弦激动地同样单膝跪地，泪水无法控制地沿着脸颊流下。

壁画中的42露出一个微笑，对璐弦轻轻点头示意，构成壁画的线条带着星光移动起来，一丝丝蓝色的闪电像是自然生长的藤蔓那样，从「疯狂希望」的爪子周围生出，然后那些蓝色闪电就脱离了壁画，沿着「疯狂希望」的躯体迅速上升，瞬间充满它的全身。

一贯表现得非常谨慎的「疯狂希望」，不知为何此刻却乖巧的仿佛家养宠物，低低地鸣叫着，任凭那光芒在全身来回洗刷，三只晶体眼睛慢慢亮起了相同的蓝色荧光，而它的体型也在这蓝光的来回中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边缘变得更加圆滑了一些，身体上一些不够规整的地方也自发开始了调整，看起来像是正在经历一次优化。

凌夏树皱着眉头观察了片刻，随后闭上眼睛，发现原本缓慢恢复中的数据分享连接已经焕然一新，来自「疯狂希望」的信号报告了壁画的作用，但那些反馈信息和函数凌夏树却看不懂，猜测可能是来自B.B.D内置的独有模块。

“发现未知程序启动，空间参数出现异常错误，发现无法识别的反馈信息。”

初洵美冷清声音响起的同时，蓝色的光辉从整幅壁画上柔和地亮了起来，那些线条构成的墙壁、地面、家具还有等身立像身上的装饰都在这光辉中迅速化成了实物，等蓝色光辉消退的时候。凌夏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壁画描绘的那间屋子里，而身边站着的是一身结晶形态的「疯狂希望」以及——

人类虚影形态的‘拾音’。

自从进入女神狩猎区以来，‘拾音’一直就那么以固实压缩块的形式挂在他的脖子上，即使黑卡被触发以及钟天祯冷启动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动静，然而这次，面对一个快要被自己部族遗忘的前代首领的特殊遗留空间，她竟然自行启动了。

“拾音？”

凌夏树谨慎地询问，虽然形象没错，但现在他已经不会轻易相信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任何东西了。

“夏树……”

拾音本能地回应了一句，漆黑的双眼眨了几下，迅速变得灵动起来，身躯也同时开始化作实体，很快，精致美丽如同精灵的白皙少女形象，就再次出现在凌夏树的面前。

“又见到你真好……咦，最近你做了不少大事呀，夏树！”

她似乎是读取了外壳AI的记录，双手交握放在脸侧，做了一个可爱的动作，“你居然能进入‘前世’！要知道这里对矩阵操作系统来说可是‘禁止事项’呢，我从来都没想到居然能被你带到这里来……嗯嗯，真是太棒了！”

“你知道这里？”

凌夏树看了一眼一直微笑面对他们的42的影像，她显然是有一定智能的，但却对拾音的出现毫无反应，甚至还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她，十分友善的样子。

“是的，四个版本之前，这里是让‘ROOT’非常烦恼的地方。”

拾音迈着欢快的步伐靠了过来，纤细的手指挽上凌夏树的胳膊，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他们拥有一台几乎和ROOT功能相当的主机，还熟悉非常多的矩阵源代码，所以矩阵升级了几次也总是没办法彻底清除这些非法寄生体，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扫除……幸好后来他们自己陷入了逻辑错误，这才让矩阵暂时摆脱了被拖入崩溃的危险。”

“并不是那样。”

一直微笑着的42影像突然开口，声音温柔细腻，充满感情，“一切其实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注定。”

‘屋里’的三个人目光顿时都投向她，凌夏树更是全神贯注。

“‘前世’是被创造出来作为临时避难所的，但当难民们准备把这里当做永久居住地、创造出‘叮间伽罗’的时候，结局就注定了。”

她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哀伤，“‘叮间伽罗’作为支持前世运行的主力，一开始平稳传承了许多年，但封闭的环境、不稳定的素材、矩阵的围剿，以及底层一次比一次更具针对性的更新，都让‘前世’在不断崩溃和重建的循环中逐渐衰退，‘叮间伽罗’一族也失去了活力，变得死板而僵硬，族群的未来越来越暗淡。”

“这就是你们安排了诸多巧合、让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吗？”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响起。钟天祯说前世需要他来成为最后一组方程，璐弦一心只想着实现42的预言，现任首领47却粗暴得像是野兽一样拒绝了任何合作的可能性，现在的凌夏树，非常需要有人给个合理的解释。

“一切行为都有其因由，你感到迷惑，只是因为它被重重遮掩。”

42似乎饱含着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凌夏树，神态怜悯而悲伤：“但迷雾散尽的时刻，还要留到更久之后的时间……亲爱的孩子，你终究会知道这一切背后所蕴含的生与死、绝望与希望以及挣扎、等待、甜蜜和忧伤，理解我们的隐瞒和无法言说……但是在那之前，请把它带去你的世界。”

画像一直没有活动的手臂抬了起来，交叠的宽袍大袖向两旁展开，露出了42那明显隆起的腹部。

【终于把比较淡的过渡章节写完了，下一章开始收拢剧情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