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远在天边的光明

汤米并不以力量见力，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流民来说，身体素质都是一个难以诉说的痛点。吴畏没当过流民，当然理解不了熊波凭什么依靠天赋异秉就能成为一方势力，但是事实上，在流民们的眼中，熊波的体质完全可以算得上神迹了。

所以像汤米这样的人，他赖以上位的能力其实并不是武力，而是凶残——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好斗敢斗的人总是更得到其他人的敬畏。

在此之前，汤米知道自己的力量并不突出，但是并没有意识到平时的所向披靡其实来源于其他人对自己的畏惧，所以这一下没能推开吴畏让他觉得意外，同时更觉得很没面子。于是他骂了一句，手上继续用力。

吴畏这时已经决定要通过汤米来立威了，当然不会容忍他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抬起右手迅速按在汤米的手腕上，然后借着腰身左转的力量一缠一绕，只听格的一声，正在发力的汤米右手就脱臼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有效的动作，来自于无畏，但是并不为无畏所推崇，他更喜欢大开大合的套路。不过倒是很符合吴畏的审美。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汤米忍不住惨叫了起来，如果吴畏提前想到面前这个对手这么怂，也许汤米的下场能好一点，但是吴畏其实缺乏控场的经验，用某位“小学生”的话说，“这孙子心里没底”，心里没底的时候当然也就谈不上随机应变。

所以吴畏在动手之前其实就已经想好了整个套路，然后一鼓脑都用在了汤米的身上，半点折扣都没打。

吴畏的力量在汤米之上，但是比不上熊波，和瓦列里差不多，当然更是远远达不到无畏当年的状态，考虑到力量这玩意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练出来的，所以无畏专门为他整理了一些依靠全身的力量和体重的格斗技巧，这次正好用上。

借助腰力扯脱臼汤米的手腕之后，吴畏没有猜到汤米会在剧痛下放弃抵抗，所以立刻按照设定好的套路，趁着汤米的上身被向前拉动的机会，抬起右腿重重踏在汤米弯曲的左膝盖上。

在一号城市的贫民区厮混一年之后，吴畏刻苦训练的成果体现出来，这一下就踏碎了汤米左膝的半月板，而这才是他这套动作最重要的目标之一，让对方失去移动和支撑身体的能力。

既然这只是目标之一，当然就还有第二个目标，吴畏一脚建功，右腿顺势向前迈出，落在汤米右侧后方，右手则握住汤米右臂向前冲出，和膝盖碎裂后向前跌到的汤米形成相反的冲力，两人的力量相加，只听格的一声，这一次直接把汤米的右臂扭断了。

按照无畏教给他的套路，这一下得手之后应该用肩膀把汤米撞飞出去，如果换成无畏当年的话，这一撞可以把身披重甲的敌人撞个半死，不过吴畏毕竟手生，接下来的动作没能连贯做出来，这最后一击的时机没能把握好，稍微晚了一点，所以只是撞在了汤米的肩膀上，虽然没能造成预想当中的伤害，但是效果也没差到哪里去，同样把汤米撞得向后飞出三四米远，直接落到了那些流民的面前。

这时正值深夜，朦胧的月光下大家的视觉能力全都受到影响，吴畏的动作又足够快，所以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只看到汤米推了一下吴畏，然后就惨叫着向后摔倒在地上，看样子居然已经爬不起来了。

流民们安静了一下，有些胆小的人甚至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后退，大家眼睛都不瞎，吴畏这边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汤米也就欺负吴畏是个陌生人，而且猜到张东升和熊波不合，这才想占出来捡便宜。现在吴畏表露出动手的意愿，还能坚持不怂的人就没几个了。

“你杀了汤米？”人群当中有人惊叫起来。

吴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天色太黑，人也太多，根本分辨不出说话的人是谁。

他垂下目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汤米，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群，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口问道：“还有谁？”

天地良心，吴畏其实是很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说几句的，但是把想要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之后，他突然发现话唠很容易损害格调，所以最后说出口时已经把千言万语简化成了三个字——“还有谁？”

吴畏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夜晚里倒也足够清晰。土屋前的人群骚动了一下，站在前排的人又少了几个，反而已经垂下枪口的王大锤三人又重新精神了起来，再次抬高枪口对准了昔日的同伴。

吴畏抱着长刀等了一会，没有等来第二个人，于是沉声说道：“那还不滚？”

听到吴畏的话后，人群如逢大赦，顿时一哄而散。吴畏没想到这些人跑得这么快，愣了一下之后才大喝道：“回来。”他指了指地上的汤米说道：“把他带走。”

看着人群散入黑夜当中，吴畏这才转回头，一眼就看到站在土屋门口的张东升，正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吴畏，看到吴畏转过身来，立刻低下头去，不跟吴畏对视。

有了无畏的提醒，吴畏对张东升等人的认识又进了一步，心情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抱着长刀向土屋里走去。张东升连忙从门口闪开让出道路，看着吴畏走进土屋之后，这才转身向王大锤三人说道：“你们仨等会再睡，小心有人回来。”

张东升把两个女人安排在吴畏刚才睡过的里间，熊波和买卖提也在，看到吴畏走进来，熊波挑起拇指陪笑说道：“人狠话不多，厉害。”

吴畏哼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两个女人，自己走到木板床前合衣躺倒，说道：“睡吧。”

熊波和买卖提本来觉得吴畏未必会愿意给别人表演活春宫，在吴畏进来的时候就打算出去，没想到吴畏自己躺了，显然剧本和猜想的不太一样。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熊波撇了撇嘴，仍然带着买卖提从里间走了出来，跟张东升一起睡在了外间。

这不是吴畏第一次伤人，甚至都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在此之前，他每一次动手都是为了反击，无论是在一号社区砍伤“蛇皮”的手下，还是开枪打死张正，都是为了解除自己受到的威胁。这还是第一次为了额外的目地动手，心情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又怎么可能轻易睡着？只不过他知道那两个女人肯定也在暗中观察自己，自己不睡觉只怕她们更要担惊受怕，所以强迫自己躺在木板床上不动，过了一会，居然也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吴畏并没能一觉睡到天亮，他是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

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侧耳听了一会，实在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看到那对母女缩在角落里没了声音，多半是睡着了。

吴畏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推门走出土屋，外面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

“什么声音？”他问道。

王大锤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霰弹枪，打了个哈欠说道：“是汤米。”

吴畏这才明白过来，那些流民虽然在他的命令下带走了汤米，却并没有带远，而且直接扔在了农田里，自己听到的奇怪声音是汤米的呻吟声。

吴畏出门之后，张东升也跟了出来，显然他比吴畏更早猜到了那声音的来源，所以打着哈欠问道：“就没人给他个痛快吗？”

王大锤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把目光落在了吴畏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吴畏觉得站在身后的张东升也在盯着自己，他刚才的话应该别有目地。

因为想不明白这几个人是什么意思，所以吴畏并没有立刻回答。这时无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

“他们以为你是故意的。”他说道。

“我是故意的啊。”吴畏在无畏面前当然不用装深沉，他疑惑地问道：“这不难猜吧。”

无畏似乎是被这个回答咽住了，停了一下才说道：“你是不是不明白在荒原上受重伤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句话之后，吴畏觉得自己隐约明白了什么，然后听到无畏继续解释道：“受这种伤的人只能等死，这家伙自己知道，跟他在一起的人也知道，没人帮他一死百了，只是因为那些人都以为你想让他遭受痛苦。所以我本来让你杀了他，有时候，杀死一个人并不比让他活着更残忍。”

“没准他想自杀都被别人阻止了。”无畏补充道。

“那怎么可能？”吴畏这下是真吃惊了，“怎么会这样？你又没在荒原上生活过。”

“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这次无畏的回答很及时，显然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从古至今，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如果受伤的人是你，你身边那几个人也会这么做。”无畏很平静地说道：“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只是想跟着你混好处的人，等你不能再给他们好处了，他们立刻就会背叛你。如果你想要同伴，前几天的那两个女人更合适。”

无畏又一次消失了，不再响应吴畏的呼唤。刚刚得到这么惊悚回答的吴畏也需要时间来回血，连汤米的惨叫声都忽略了。

等到吴畏终于想通了一些事，重新平复了心情之后，抬头正好看到天际边缘显露出的一抹曙光。耳边汤米的呻吟声也消失了。

“他快死了。”张东升在吴畏身边说道。吴畏这时候才发现，王大锤三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屋外守夜的人换成了张东升和熊波、买卖提。

“杀了他吧。”吴畏看着远在天边的光明，淡淡说道。

张东升看了他一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于是再一次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