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盒子

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过去了,曾经沸腾的战场又重新陷入了平静。

刚刚取得一场意料之外的巨大胜利,山谷里绝大多数人的精神都极为亢奋,正在各级指挥员的指挥下奔走忙碌,救助伤员、收拾亡者、清点战损、打扫战场。

和忙碌喧闹的山谷里比起来,王启年的小院依旧安静,在重新降临的夜幕下悄然无声。

肖嫒背着长刀,默默地站在吴畏曾经停留过的院子里,注视着依崖壁而建的小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屋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人从里面推开了。王启年穿着整齐的军装走了出来,打扮得和那天见吴畏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人的双眼依旧浑浊无神。他慢吞吞地走到院子里,停在距离肖嫒五六米的地方,微微仰起头,面对着夜空中月亮的方向,让明月的清辉洒落到自己的身上。很奇妙的是,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站立的地方和肖嫒以及两人背后的房门和院门正好构成一条直线。

“又是一个好天气。”王启年喃喃低语道:“我盼这一天很久了,你是来带走那个盒子的人吗?”

“我不是。”肖嫒低声说道。两个人说的都是汉语,不同的是王启年的汉语流利清晰,肖嫒的汉语水平则要差一些。她在发音的时候有些犹豫,似乎是很久不用,所以显得生疏。

她说道:“我只想看一下那个盒子。”

“他们成功了?”王启年对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意外,他想了一下,惊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不可能是专程来看盒子的。”

“我不知道算不算成功。我只想看看盒子里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疯狂残忍的肖嫒在王启年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的老人面前显得小心谨慎,就好像是久别返家的小女孩面对德高望重的家族长辈时的样子。

“我带来了钥匙。”她说道。

王启年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在掌握钥匙的人是谁?”

“他叫修。”肖嫒说道:“浩已经去世十三年了。”她慢慢取下背上的长刀,右手横握刀柄,左手展开,将刀刃向着自己平放在手掌上,双手捧着它递到王启年的面前,“这是钥匙。”

王启年并没有低头去看,因为他根本看不着。他慢慢伸出右手,摸索着放到长刀上,手指轻轻从刀上抚过,就像抚摸一件非常珍贵的易碎品。

“这是现在。”他喃喃说道:“我以为会见到未来。”

“据说未来也离开那里了。”肖嫒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不变,很恭敬地回答道:“但是我没有见到。”

“我前天见到一个很有趣的年青人。”王启年慢慢收回手,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子里,肖嫒收起长刀跟在后面,听到王启年唠唠叨叨地说道:“我以为他是来取走盒子的人,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我也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肖嫒说道,语气平静得就好像两个人正在聊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准备去认识一下他。”

王启年笑了一下,“是个年轻人?”他说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们每个人都是现在,但是只有聚拢在一起,才有未来。”

房子里没有灯,墙壁和屋顶阻挡住了月光,让房内的空间显得幽暗深邃。当然这一切对王启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径直走了进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显然对于一个已经失去视力几十年的盲人来说,黑暗与光明有着另外的意义。

肖嫒在房门口迟疑了一下,也抬脚跟了进去。

“你对盒子里的东西知道多少?”王启年直接走向自己的卧室,卧室的房门敞开着,床上有翻开的被子,看起来老人刚才的确是在睡觉。

“我知道它的来历。”肖嫒说道。

“据说它出自地外文明,美国人在月亮上发现了它,并且把它带回地球。”王启年唠唠叨叨地说道:“然而美国人还是失败了,事实证明任何传说都会夸大,任何外力都不可靠。”

他走到自己的床前,费力地弯下腰,在床底下摸索了一会,拖出一个不大的箱子,看上去它有着与体积并不相配的沉重。

这个动作消耗了老人大量的体力,他的喘息声明显加大了。所以王启年准备休息一下,他扶着床头坐到了床沿上,面向肖嫒说道:“我从没打开过它,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我能活到现在,而且看起来还可以继续活很久,会不会是因为一直与它朝夕相处?”

肖嫒沉默站在卧室门前,眼睛盯着黑暗当中箱子的轮廓,努力让它与自己想像中的东西重合,过了好一会她才艰难说道:“你是说,美国人当初觉得可以用来称霸世界的东西还可以延缓衰老?”她说道:“我不知道您这个岁数还会喜欢冷笑话。”

“不。”王启年慢吞吞说道:“它没有延缓我的衰老。我现在只是不死而已。”他说道:“我是个军人,在没有从军之前还是个不错的医生,所以我知道人体是什么样的,我一身的器官都已经衰老到了极限,然后它们就停止衰老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听起来很可怕。”肖嫒的注意力大部分已经集中到了箱子上面,她心不在焉地说道:“如果箱子被取走,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王启年疲惫地回答道:“也许会保持现在的状态,但是大概率会立即死亡。”

肖嫒愣了一下,把目光从箱子上重新转移回王启年身上,“那你还说一直在等待有人拿走它?”

王启年笑了起来,“没有亲身经历,你是不会明白的。”他说道:“开始的时候,你当然会很兴奋,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很多事,但是很快你就会被衰老折磨,发现除了活着,你什么都做不了。然而什么都做不了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慢慢站起身,从肖嫒身边走过,说道:“看完之后,记得恢复原样。”

肖嫒没有回答,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箱子旁边,低头看着它,内心剧烈挣扎着,准备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个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肖嫒闷哼了一声,蜷缩起身体蹲到了地上,然后她的身体在黑暗当中突然消失了,但是很快又出现在原地,接着再次消失,再次出现,反复几次之后,才又重新稳定下来。

看起来这种状态对肖嫒的负担很大,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湿透,水滴在额头上聚拢成串,沿着面颊流下,落到箱子上,发出嘀嗒的声音。

客厅里,王启年腰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在黑暗当中默默地等待着。

一阵强烈的萤光从关闭的卧室房门缝隙里钻了出来,在黑暗的客厅里渲染出大片诡异的墨绿颜色。王启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一转眼,荧光重又消失,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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