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云手

利源当铺。

“利源”的意思本是财利滚滚，源源不断。但从今天看来，无论这一战的胜负如何，这家当铺多半都是要关门大吉的了。

天云道长站在原地，不偏不倚，一下便从一位老得走不动路的老太婆变成了武当山上，练武场中，一根历经风吹雨打，数百年不倒的笔直木桩。

苏微云聚神沉气，右掌轻翻，双目紧紧盯着天云道长，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丝丝的破绽来。

但是天云道长虽就只简简单单、平常无奇地在那里站着，可周身上下却朦朦胧胧的，难以窥探出虚实。

一旁的活剥皮和凤栖梧或许察觉不出来那玄机所在，但苏微云却会觉得其身四周，宛如有一片凄凄浓云，浑浑薄雾，遮去了她身上所有的破绽。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那是将自身武学融合推展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才会有的独特气场。

就好像在苏微云练成夺命十四剑之后，一动杀机，天地变色，便教人以为是炼狱人间、厉鬼哭嚎一般。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敢再轻用此剑，否则以他的定力和修为，说不准也会被此剑的杀意所影响。

“年轻人，你出掌罢！”

“嗯。”

苏微云轻应一声，于是移步。他走一步，歇一步，步履蹒跚，慢慢悠悠，就跟之前天云道长的姿态一模一样。

他在这一刻好像才变成了那个“利源当铺”中走不动路的老太婆。

而天云道长则身躯笔直，两眼射出精光，身上腾起一股浩浩荡荡的气势，慎之又慎地防备着，凝视苏微云的每一个动作。

活剥皮紧张得发抖，说不出半句话，他第一次看到“无所不能”的干娘居然会有如此慎重的时候。

凤栖梧则在苏微云身后疑惑不解，自语道：“这两个人，天云道长明明比苏大侠大那么多岁数，怎么好似两人的角色调反过来了？”

接下来他就不说话了。

因为他看见了苏微云抬起的右手。

好重、好沉、好艰难的右手。

凤栖梧揉了揉眼睛，瞪着苏微云的右掌，他分明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但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那掌心之间，就像是托着一座巍峨雄伟，厚重无比的大山。

这座大山正要朝着天云道长砸去。

少林七十二绝技，须弥山掌！

利源当铺的掌柜活剥皮是站在天云道长身边，正对着“这座山”的。

活剥皮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本已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可发现自己的双腿战战兢兢，不停颤抖，连动也动不了了。

嘭！

活剥皮站立不住，只能跌坐在地，惊慌失措地看着苏微云。

而这个时候，亦恰好是天云道长出手的时候。

天云道长虽然动掌，却没有直接迎上去。

——因为赌约本是要她躲开这一掌，而不是接下这一掌。

沙、沙、沙！

天云道长一出手，便真的让人如同陷身天间白雾，高山密云之中，她的掌影层层数数，密不可记，刹那之间便迷朦掉整个世界。

苏微云周身完全被数不清的掌影笼罩，各处要害都暴露出来，陷入极危险的困境之中。

然而他几如未觉，仍自一掌平平推出，视乱掌幻影、千云万雾只为等闲。

凤栖梧眼中露出一抹惊喜，他早就期望苏微云被天云道长毙于掌下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不能理解。

天云道长的云雾掌法不但没有落在苏微云的身上，反而是被那须弥山掌一逼，齐齐收了回去，顿时为之一肃。

而后，天云道长不得不开始后退。

凤栖梧像是见了鬼一般地说道：“这是天云道长落了下风？我是不是看花了眼？”

天云道长的确落了下风，只因她低估了苏微云的掌力之厚重、博大。

在这一掌上，苏微云不止是用了“须弥山掌”，更是将“环山掌法”、“五绝神功”等诸多掌法融在其中，力道之重，绝世罕见！

天云道长以为自己可以用一套“云雾掌”将之抵御，乃是大大地失策了。

活剥皮嘴唇哆嗦，不住地道：“幸好他还没赢，他还没打到干娘的身躯......”

天云道长不断地退，而苏微云不断地进。

天云道长忽而拂动两手，空中摇摆，轻飘飘地不着力，却从中涌动出一股又一股的巧妙暗劲。

巧劲如同海底涡流，滚滚暗涌，翻腾不止，要将苏微云的掌力化解，将其手掌拉扯至一旁去。

击于半空的右掌突地为之一滞。

苏微云不由神色一凛，问道：“可是太极劲？”

天云道长颔首道：“云手！”

太极云手，正是三十年前天云道长威震群雄，一举击败少林方丈，夺得武林盟主的依仗所在！

苏微云说罢这一句，便不再言，而是继续逼迫上前。

对付这种借力的招法，苏微云很有经验，他早已领教过邀月、怜星手中的“移花接玉”，天云道长再强，比起那两位来说，还是要逊色不少了。

天云道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双手仍在展动，左右推挪，但额头之上却冒出层层细密的汗珠，看起来已经极是吃力。

天云道长退得更快，苏微云却迫得更紧。

虽是仅仅一招，但二人看上去就像是要决出生死来一般。

蹬、蹬、蹬......

天云道长已从当铺中退出到了后方的帘幕之外。

利源当铺占地很大，前面是当铺，后面便是活剥皮居住的房子，夹棍也就是藏在这里。

后院空旷。

风雪交加，天气严寒。

苏微云踏入后院，大风夹杂着一阵雪花吹来，全飘落在他的身上，染出片片雪白。

“唉。”苏微云叹息一声，“道长，你还是罢手吧。”

天云道长置若未闻，只是将双手推得更快，犹如波涛翻涌，浪花激荡，海底的暗流已升至海面！

二人的交锋亦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噌！

天云道长侧过一步，两手抱圆，袖捧太极，忽地一推一拉，竟将苏微云的身子向后牵引而去！

呼！

风声更疾。

苏微云乘着冷风，去势不止，果真顺着天云道长的衣袖向后倒去，一下便倒出四、五丈。

天云道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收回双手。

“除了三十年前的卫夫人的那一次以外，我的云手竟险些又被破了。现在的年轻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向后看去，面色悚然一变。

只见苏微云借着她的太极劲力，已跌入一间屋中。

砰！

“啊！你......”

一声惨叫传出后，屋内再无动静。

苏微云慢悠悠地走出，神色轻松，浑然不似跌了一跤的样子。

“天云道长的太极劲果然厉害。此战已罢，首恶已诛，我这就离开了。”

天云道长还未应答，只听苏微云又道：“不过道长，我虽能放过活剥皮一条生路，活罪却是不可免的。”

天云道长缓缓问道：“你要怎么惩戒他？”

“他既然经常剥掉别人的皮，不如也让他尝一尝被活活剥皮的滋味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