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九章 差异

人类社会中,只要表象背后的根源,一直存在,想要在不解决根源的前提下解决表象,

注定只能是一种妄念。

生而为人,姓别,并无法由自己决定,甚而在人类文明的绝大多数时期,也无法由缔造新生者的父母决定,而完全是一种自然体现的概率,这种现实,决定了男女平等的大前提,必须是两姓在社会生活中的绝对平等。

而绝对平等,对任何时代的人类社会而言,有谈何容易。

纵览上下数千年,人类,始终无法妥善解决这一问题,直到旧时代后期,以理联为代表的一干公社主义国家出现,才逐渐接近了目标。

只不过,这种可贵的努力,终归还是因公社主义的重大挫折,一并消逝无踪。

女姓的社会地位,社会际遇,一直以来始终受人类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影响,在生产力低下、一切生产生活依赖人力的年代,必然遭遇歧视,这种现象,按理说应该随生产力发展,与社会组织的演变,而逐渐消弭才是。

然而到近现代,资产主义大框架之下,形势非但没好转、反而更差。

在一切围绕资产运转,一切社会活动以利润为轴的资产主义社会,任何事物,乃至于人本身,都是可以被货币量化的“商品”。

对女姓而言,基于自然演化的繁衍分工,

这种物化就格外严重。

一旦被社会所“物化”,继而,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即便当事者对此很抗拒也无济于事,整体上,女姓群体的社会际遇,便急剧下降。

极少数上天垂怜者的优厚待遇,前呼后拥,并无法掩盖女姓总体上的困境。

这种困境,一般而言并不引人注意,而近乎完全被资产主义社会尖锐的阶层矛盾所掩盖,同属底层的男女,会因为少数有“资本”之女姓不择手段、攀爬阶层天梯,或者凭借手中“资源”漫天要价的行为吵翻天,

却根本罔顾这一表象后的东西,

正是造成他们沉浸底层、生活艰难,连两姓交往都困难重重的根源。

事实上,但凡稍有一些头脑,便不难明白在彼时的社会框架内,不论交往、成婚还是家庭生活,女性的投入与消耗都更大。

不论医学怎样发达,男姓,永远不会有繁衍丧命的风险,

而女性,则始终需要面对一系列并发症、各种意外,乃至凶险羊水栓塞的威胁。

都说生命无价,那么,为繁衍而承担丧命的风险,又该如何补偿,才足以让女姓放下担忧,承担起这一伟大的职责呢。

当然,女姓的付出更多,并无法解释旧时代诸多群体,尤其在西大陆列强普遍存在的,从交往到订婚、成婚过程中,频频爆出的天价彩礼,也无法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女姓的“胃口”越来越大,而男姓则怨声载道。

这一点,表面上是两姓矛盾,实质上却是资产主义矛盾的某种映像。

不论道德洁癖们如何蔑视,思考这一问题时,方然都会将两姓交往比喻为“市场”,进而,代入条件进行分析。

然后便不难得出,女姓的“报价提升”,只能有一个明显的原因,那便是持有大量筹码的极少数人,蜂拥进场,以“慷慨”的报价大肆采买,造成了卖方市场,筹码有限的普通民众,才会被迫面对这质次价高的局面。

至于说,为什么一小撮人,能抛掷大量筹码疯狂买入,

答案也是不问可知。

旧时代的西大陆列强,这一现象,尤为严重,社会舆论对女拳口诛笔伐,男姓义愤填膺,然而拨开表象,极少数年轻美貌有心机之女姓的极高“溢价”,

对大多数女姓的现实遭遇,完全是一种掩盖。

人分两类,一种演化的塑造,构成社会、文明的重要基石。

然而在残酷现实下,这种特质,却一直在伤害女姓、并间接伤害男姓的利益,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悲剧。

世易时移,今天,随着文明2.0的降临,

这一切都成往事。

“全人类的彻底解放”,在这宏伟目标之下,区区姓别歧视,根本不值一晒。

在新时代,人类的两种姓别,完全是历史沿袭的某种特质,而不附加其他任何掣肘,因而,不论男女,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也完全平等。

平等,并不意味着一模一样,差异总归还会有,

但差异绝不等同于差距。

从一开始的六百多,到后续的五百多、四百多,再到1476年的基本对半开,逐渐摆脱既有惯性的净土民众,在姓别选择方面,逐渐趋于理性而多样化。

反正就算这一次选择不当,还有后续调整的机会。

和一个年轻姑娘相处,聊得却是旧时代乌拉尔区的经历,方然边看边听,是有点别扭。

但和刚接触同类的方然不一样,显然,已经在“里世界”生活几个月、名叫“娜塔莎”的少女,已习惯了新的身份,言行举止间,居然还有些女性的柔和之态,慢慢的让方然也忘了这一茬。

不管怎样,人,总归是一种依赖既有认知的物种。

“……西历一四八六年,战争爆发后,我从车里雅宾斯克调到了图拉,后来又被派往秋明市,在计算中心工作。

当时的情况,哦,有一点记不清楚呢,但‘混沌’中枢都有详细记录;

待遇越来越差,战争形势也越来越严峻,”

说到这里,有一点沉浸在回忆里,娜塔莎不自觉倾身、贴了过来,这一举动让方然略感讶异,不过回想起见闻,在“里世界”待了这么久,他知道娜塔莎的这种行为十分寻常,只是同类间的寻常交往,

“直到核战爆发,那一天,虽然被告知是幻觉,但我的确觉得,仰望天空,看到了疾飞而来的核弹头。

在那之后,动荡的半年时间里,我的许多同事、朋友都死于非命。

至于远在车里雅宾斯克的父母……”

声音有一点低沉,无意间的闲谈,引起了娜塔莎的久远回忆,感伤,涌上少女的心头。

时间的列车,永远都在疾驰,曾与自己同在一节车厢的父母,亲人,同事,朋友,现在都会在哪里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