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人理征途协奏曲（二）

造车纪元。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这名字，由于语境很贴切当下地球的局势，便渐渐流传开来——当然，只是在能理解“闭门造车”之意的华夏文明圈。

卢明旭询问老师尹致：“为什么不叫闭门纪元？”

“闭门是办法，造车才是目的。人类不会永远局限在这颗渺小的星球上，我们远比想象得要幸运并更接近奇迹。联合政府与领航者的出现，就是人类翘首以盼的莫大奇迹。有明确方向，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

“明确的方向有那么重要？”卢明旭不解。即便他已经是中科院的预选院士，在是国际上无线电科学的领军人物，但他对所谓目标之意义，依旧有着较为懵懂的认知。

这种态度，是一位科学信仰者发自内心的谦虚与敬畏。

“知识越多越反动，这句话你该听过。”

尹致缓缓推动操作面板的滑轨按钮，仪器的散热风扇转速越来越快，快要掩盖过他的声音：“很多人误解了这句话。话语主人，并非反智与反对学术……”

卢明旭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尹致盯着他，顿道：“路线错了，知识越多才越反动。”

卢明旭再次提出一个相当深刻的问题，他轻轻将一支笔放在桌面上，然后用力旋转：“老师，我们的路线一定会是正确的么？”

直到这支钢笔停止转动，笔尖对准了实验室角落的垃圾桶。

“你看，我也是在这钢笔停下后，才知道答案。”尹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我很享受这充满期待的过程，结果反而不是那么关键了。”

卢明旭若有所思。

他注视着钢笔，从暗金色的笔盖，一直到哑黑色钢琴烤漆的笔神，视线代表他的思索过程，也代表他内心的答案。

卢明旭道：“自从安米利亚人侵略地球后，我们就已经成为了这支不停旋转、旋转的钢笔，正处于360个角度的叠加态中。只有继续旋转等待结果到来。任何怀疑旋转的想法，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师生二人相望哈哈大笑。

当他们对视时，丰富的涵义从目光中涌出，就像引力波束形成的云之井中涌出的白云一般，无休无止。

这便一则是学者对地球未来的思辨缩影。

类似的问答、思考、辩论在世界范围上演着。人类第一次开始思考未来，确切的说，是广义上将定义域扩增到全体人类甚至是地球的广袤未来。

我们并不孤独。

值得喜悦。

但是……我们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加入宇宙？

如此深奥晦涩难懂的哲学问题，最聪明的智者也不会给出确切答案，更矛盾的是，即便有答案，也不一定会遵循答案。

因为现实与理想总是冲突的。

……

东瀛政府。

一次高级会议上。

文部科学省大臣高崎健太郎，僵硬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演讲稿，沉重的语气潜藏不情愿，像是演戏，也像是真情流露：“我们缺乏资源、技术以及一切。”

全场哗然。

高崎健太郎连点鼠标数下，将辅佐论点的数据在投影屏幕上放了出来。

“根据本省年初的数据预测，接下来4到5年时间里，东瀛本岛将面临能源短缺的巨大危机，被迫关闭的核电发电厂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本来负荷，中东欧佩克石油组织与米利坚等产油国发布了原油供给紧缩通告。

供给量从目前产量每个季度下降19%，原油价格将在未来几年内从目前的每桶91美金，上涨到每桶500美元以上。世界非产油国的石油工业将受到严重影响。

最糟糕的是，米利坚合众国白宫绕开议会，颁布了新的《反垄断技术条例》，将东瀛的诸多企业例如本田、索尼、三菱重工等东瀛经济支柱，列为“垄断观察清单”。

该清单的意义在于，从法律层面支持了反垄断局对各国在米企业的法律基础。对米利坚出口量占据本国31%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残酷暴风雪。

世界第二强国，与我们经济高度合作，但政治高度对立的华夏共和国，同期宣布了“不可靠实体清单”，作为对米利坚的反击。可在清单中，同样出现了大量东瀛企业的名字。与此同时，欧盟各主要成员国，先后出台了类似的贸易保护条例与法律……”

高崎健太郎语气悲痛。

“等待世界的将是新一轮的经济滑铁卢。我们东瀛政府可能要因此启动国家紧急预案。”

有人高高举起手：“我们刚刚经历了与外星文明的战争，难道不该团结一致共同发展科技吗？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内斗？”

“这不是内斗。”高崎健太郎手指紧紧抠住了演讲台的边缘，下沿未处理干净的木刺深深扎入手指，比起内心痛楚，这点肉体疼痛算不了什么。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艰难说道：“而是在自保啊……资源匮乏的临界点被那场地外战争彻底打破了，联合政府的出现，预示着世界人类大融合的必然趋势。经济与政治将迎来双重寒冬，资源匮乏会击垮大部分国家。这历史车轮转动的过程中，活下来的国家政体与民族，将能引领人类新时代的征程。被动淘汰的将永远成为主流的附庸……”

作为东瀛最优秀的社会学学者，文部科学省大臣高崎健太郎将这种国家级的淘汰现象命名为——

【最适者生存制】。

只有在接下来一轮又一轮的政治冷战和金融大萧条中存活的国家，才是联合政府领导权的最适者。

世界经济局势果然如东瀛文部科学省预测的那般跳崖一样的下跌，更可怕的是，没有谁能看得到下跌的最低点，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由华国、米利坚率先打响的新经济冷战拉开帷幕。其余国家被迫加入这场实质上是第二大国与第一大国争夺人类话语权的经济战争中。

工业体系不完善的小国，沦为了主流工业大国的牺牲品。

7月19日，欧佩克成员委内瑞拉，南美洲的石油王冠，宣布国家彻底破产，进入无政府状态，三千一百万公民沦为南美难民。

委内瑞拉的解体，意味着长达27年的造车纪元正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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