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柳无痕

津利注视着被绿火吞噬的城市，眼睛中流淌着莫名的情绪，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风阵阵吹过，黑色的长袍帽子随风飘扬，帽檐下时不时露出津利肤白的面容和眼睛。

他的眼神中没有高兴，也没有伤心，只有无尽的悲哀。

“那个……”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一道弱弱的声音在津利的背后响起，让毫无察觉有人靠近的津利不寒而栗。

他猛地回身看向说话者，同时组织起绿火屏障挡在自己的面前，身体顺着火焰喷发的反作用力向后弹去，一瞬之间拉开自己与说话者的距离。

津利大喝道：“什么人？”

伴随着这声怒喝，一股强大的绿色火焰从津利身上升起，就像是一条苏醒的毒蛇围绕着他的身体。

他只需心中一动，身上的绿色火焰便会刺向敌人的身体，将其焚烧成灰。

“等一下！不要紧张！不要激动！”说话者连忙举起双手，“我只是个路过的，想要问几个问题而已！先不要打我！”

见来者并没有表现敌意，津利便没有着急发起攻击，反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不知不觉出现在自己背后的诡异少年。

年龄大概是十米七八的身高，瘦瘦弱弱的仿佛风吹就倒的纸片人，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力量感。如同鸡窝的黑色短发，脸上胡子拉渣几天没打理，充满了颓废的气息。身上穿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装异服，上面沾满了各种各样脏兮兮的东西，似乎好几天没有换洗过。

再看他那脏兮兮的脸，写满了“路人”两字，没有一丝能让人注意到的特点。

这……

因为弱小得像真正的虫子，所以自己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津利沉默片刻，心中的无语渐渐转化为愤怒。

尔等臭虫，竟敢近吾之身？

该死！

津利手心猛地冒出一束绿火，带着炽热铺天盖地地冲向少年，就像是吞食天地的荒古巨兽那般引人震撼。

“等一下……”

话未说完，绿色火团便撞击在少年的身上，轰的一声在地上炸裂，如同盛开的绿色花瓣那般四散而去，铺满整个金色的沙地。

这一瞬间，方圆一里都成了绿色的海洋，波及范围比津利消灭看门者时还要广泛！

津利挥了挥黑色的长袖，嘴里冷哼一声，冷漠地望向那个被绿火吞噬的少年。

嗯？

什……什么！？

绿火散尽，少年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一脸尴尬地望着半空中的津利。

少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缓缓问道：“兄台，我只是想问你认不认识屏蔽世界之力的那个人，不至于一见面就暴打我吧？”

津利怒回：“去死！”

绿色的火焰再一次扑向少年的身体，这次还伴随着津利召唤出来的地狱火，带着强大无比的压迫从天上的黑云中降下，仿佛末日般的景象再一次在沙漠中上演。

“好吧，我觉得你应该不认识……”

“这样的话……”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缓缓伸出左手，而后左手的五根手指快速扭动，在空中打出一声清脆的响指。

整个动作都很普通，连潇洒两字都谈不上，反而因为这脏兮兮的衣物显得很low。

说到底，就是一个平凡的响指而已。

但是…...

呯！

随着昙花一现的响指声，一道白光从少年指间流出，瞬间照亮被黑乌云遮蔽的阴暗世界。

在那一片朦胧的白光照耀下，所有不属于沙漠的事物被瞬间清空，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吞噬掉那般，消失在无尽的白色当中。

黑色的云雨、从天而降的地狱火巨人、沙漠之城中燃烧的绿色火焰……

一切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力量皆化为虚无！

津利的身体也因为失去能量而坠落在沙地上，并在白光中一点点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球。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消失不见的双脚，却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反抗这股莫名的力量。

我要死了啊！

这就是即将消失的感觉么？

没有疼痛，没有知觉，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还真是让人绝望啊！

忽然，津利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逐渐消散。

他一直戴在头上的黑色连袍帽自然地脱落，露出那稚嫩的面容，看起来才十岁刚出头。

毁灭一座城池，屠杀其中数十万生灵的恶魔，竟是一名孩子？

“呵呵……”

津利自嘲地说：“我早就听闻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我们不过是被万千世界所厌恶的害虫罢了。无论我们这些虫子有多强壮，无论我们如何挣扎，也没办法逃脱被上天制裁的结局。

他叹了口气：“你们修复者果然如同传言中的那样，可怕得像是怪物！”

“所以……怪我喽？”

少年望着逐渐消散的津利，轻轻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啊，老老实实地躲在世界一角装个乖孩子不好吗？非要变成熊孩子出来报复社会，还把一座城市毁灭，修复者不整你整谁？”

“总不可能让他们对你视而不见吧？那岂不是一个个世界都乱了套，让那些普通人还怎么活呀？毕竟社会要发展，世界要进步嘛，你这么阻碍宇宙的运行可是很让人伤脑筋的！”

少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可能说了些奇怪的话，不过你应该能听懂我想表达的意思。”

津利低声说道：“我明白。”

“嗯？”

“但是你不懂……”津利眼中透露出一股悲哀：“这个世界唯有毁灭，才能弥补对我所做的一切！”

“即使是死......我也要亲手毁灭这座城市！”

“.…..”

听到津利所说的话，少年忽然沉默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风都似乎停了下来。他的眼睛中流露出莫名的情绪，仿佛一尊历尽沧桑的雕像。

忽然，少年抱住即将消散的津利，在津利的耳边低声轻吟：“我懂。”

津利心里一怔，竟是没有丝毫抵抗，任由少年轻轻地抱着自己。

明明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却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就像是独自行走在荒野的独狼忽然抬头，看见了夕阳下的另一只同类，莫名的让人心安。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理解我的人！

“虽然我明白你的痛苦……”

少年突然推开津利，缓缓转过身去，面朝被光芒驱散掉黑云之后重现的落日。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很稀薄，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但憎恨不是放纵的借口，更不是让别人替你承担后果的理由。”少年背对着津利郑重地说道，“一个选择所得到的结果，都该由做出选择的人来承担，而不是让更多的人替他背债……你觉得呢？”

津利沉默着低下头，沉思少年所说的话，目光在眼眶中不停闪烁。

良久，他抬起头说道：“你说得对！”

“你明白就好。”少年轻声说道，“安心地去吧，我会代替世界记住你的名字，津利。”

“谢谢……”

此时津利的身体已经消失大半，只剩下肩膀以及脑袋。再过数秒他就会彻底消散，就像是从未诞生那般，随着时间被所有人遗忘。

他愣了愣，忽然焦急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肩膀。

但奈何他的手臂已经开始从手掌处消失，导致动作扑了个空，整个人像是浮在半空中的透明幽灵。

拼着最后的力气，津利大喊道：“等等！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请告诉我你是谁！”

“我只想知道……这个世界唯一能理解我的人究竟是谁……”

我的名字？

听罢，少年顿了顿。

紧接着他缓缓转身，直视着即将消散的津利。

落日映衬在他的身后，照得他一片通红。风吹动黄沙，在他脚下形成一片片遨游的沙海。

他昂首挺胸，仿佛对着全世界呐喊。

“我的名字……”

“叫做柳无痕！”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