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无尽海

晴空万里，四下无云。

这一剑几乎抽干了程林体内所有灵气。

甚至于，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体内，丹田的位置，忽然涌出一大片“金色尘埃”，每一粒都极为细小，几乎不可见，而当它们聚拢在一起，便仿佛星海。

这些金色混入那滚滚如潮的灵气，共同沿着程林的经脉前行，从毛孔中涌出，并从禾剑的剑柄灌入。

于是，在那乌黑的剑体上，在那条血红的剑槽中，开始有了斑驳的金芒。

“呼呼呼。”

狂风骤起，林海如涛，程林站在山谷边缘，仰头闭上了眼睛，将这一剑斩落！

这是他目前所能发出的最强大的攻击，原本相当于五品巅峰全力，而当混合了金色尘埃后，剑气的威力猛然提升了一个层级。

“轰！”

巨大的剑光湮没了这个秀丽的山谷，奥尔丁顿不躲不避，配合收拢力量。

然后，它的躯体轰然破碎开，那些筋骨、肌肉、骨骼都在这爆炸中彻底湮灭，成为了不可见的微粒，随风而去，它的鲜血喷洒出来，染红了山谷中的那条河流，染红了土地。

他体内储藏的“魔力”或者说是“灵气”逸散出来，化作气柱，重霄而起。

这附近的灵气浓度开始迅猛地提升。

奥尔丁顿用自己化作了“泉眼”，短暂地拉升了“海洋”的高度。

程林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巨龙的哀鸣，于此同时，它们又仿佛得到了某种信号，开始疯狂地吸收这些逸散的“魔力”，努力在它消散前，瓜分干净。

一些磷甲暗淡，摇摇欲睡的巨龙如同得到了滋养，身躯重新有了活力，褶皱的表皮重新变得紧绷，浑浊的眼眸复归清澈。

一些虚弱的巨龙的脚掌也重新变得有力。

绵长的队伍仿佛获得了短暂的复苏，可这终归只是一场幻梦。

奥尔丁顿用自己的死亡带来了一场“春雨”，让更多的巨龙获得了更长久的生命……虽然这或许并未它的本意，但最起码，他必然预料到了这些。

程林感受着四周澎湃的灵气，感受到了这头以艺术家自居的巨龙的强大，他默默攥着龙笛，看到山谷中有一片淡金色的光辉亮起，然后又渐渐黯淡下去。

他知道，这就是奥尔丁顿所说的，“因为太凝练，所以无法分解散入天地的”的部分力量。

巨龙一族用灵气强化躯体，这种方式无异于用自己作为容器，对灵气进行提纯和压缩。

而借助龙躯的强大，它们可以将灵气压缩到极点，以至于令其发生状态的变化。

就算是末法来临，也依然无法更改。

程林相信它的判断，因为就在方才，他已经确定，自己当初在这个山谷中觉醒，吸收进体内的那些奇异的“金色粒子”便是奥尔丁顿的遗留。

他自己就是奥尔丁顿盼望的“幸运的家伙”。

“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程林轻轻喃喃，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转回身，便看到了那群重新强壮起来的巨龙，蓦然的，他眼皮微微一跳，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目睹了玄霜巨龙奥尔丁顿的死亡，它的魂灵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它的筋骨崩解成不可见的尘埃，汇入风中，将会洒向大陆各处，它的“遗留”则沉淀在这个山谷里，在土壤中，等待着某日的复苏，它的血液则汇入河流与泥土，滋养了这片山林，沉淀在土壤下，在若干年后灵气再度复苏之后，将一些普通的花草赋予灵性……】

脑海中，旁白的声音浮现。

程林从思索中收回心神，品味着这段信息，蓦然间，他仿佛看到山谷附近的一些草叶散发出莹莹的光，一些生着野果的树上，枝头，生长出血红的果实。

【若干年后，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经陨落过一头强大的龙王，只有它的气息经久不散，弥漫在山谷内，即便千万年后，也仍未散去，令周围的猛兽们亦不敢踏足】

【又过了很多年，在巨龙文明彻底消失在这个星球之后的很久，原始的人类诞生，又过了许多许多年，人类社会几经演变，这片土地上终于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任务（第三部分），请在山谷标记位置，刻下“商丘”】

旁白声落下。

程林竟并没有太惊讶，他对此早已有所猜测。

如今听到这个任务，他只是心绪复杂。

“这算什么？轮回？时空错乱？或者仅仅只是游戏的一个不算巧妙的设定？”

程林摇摇头，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来到山谷谷口。

这里，一块山壁已经被标亮。

程林从灵界中翻出两瓶药剂，服下，略等了一会，体内干涸的灵气重新变得充盈。

他这才举起禾剑，微微灌注，深吸口气，挥剑在山壁上刻下了“商丘”两个大字。

刻完，他收剑返身，退后几步，用复杂的神情凝视这山谷。

停顿数秒，他扯出一个笑容：

“命运么……”

然后，他不再留恋，迅速返回了巨龙的队伍。

……

……

【奥尔丁顿的死亡没有让巨龙们哀伤太久，短暂的哀悼后，队伍继续前行，行进的速度也更快了许多，你回到了队伍，被炎龙艾伦托举前行，很快的，你们离开了这片山林，继续向南】

【“衰退”区愈来愈大，紧追不舍，一开始巨龙们还期待衰退只是暂时的，但现在，它们越发没有信心】

【奥尔丁顿死亡后，爱德莱德越发沉默，炎龙艾伦越发暴躁，队伍陷入某种奇异的静默，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巨龙再死去，不过这终究不能持久，在队伍又走出去一段路程后，巨龙们又开始逐渐死亡】

【星辰龙爱德莱德的庞大躯体上，色彩愈发绚烂，有时候，猛看上去活像是背负着一个花丛】

【队伍里的巨龙数量越来越少，一些龙仆们也渐渐掉队，队伍相比于刚从龙城启程之时，缩水了很大一截】

【炎龙艾伦的“神经质”越来越严重，在它频繁的挥霍力量下，即便是龙王，也开始显露出老态，终于，在某个黄昏，艾伦陷入了莫名的狂乱，仰天怒吼，咆哮，没有龙可以制止，最终，他在夕阳沉入地平线的刹那整个燃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照亮了暗空，也活活将自己烧死，只剩下烧焦的骨头堆在地上】

【没有人想到，执掌火焰的“炎之帝龙”竟然被自己烧死】

【爱德莱德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将其龙魂背在身上，短暂停步后，宣布继续前行，只是，你发现，在那个傍晚之后，阿德莱德忽然“老”了下去，它的躯体依然强健，“衰退”仿佛并未在它身上奏效，这也足以看出这头龙王的强横，然而，它的精神老了下去】

……

【日升月落，你已不记得走了多久，只是看到爱德莱德一身苍灰色的磷甲几乎全部染上了色彩，直到某天，它浑身再没有任何一片空余的磷甲，这位仅存的，背负着全族前行的龙王成为了队伍中最后一头真龙】

【而这时，你的面前又出现了一片海洋，那是“南大陆”的尽头】

……

变化的光影停下了，程林眼前的景物也清晰了起来。

他再次嗅到了咸腥的海风，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这就是大陆的尽头了，我听奥尔丁顿说，没有人跨越过这片海洋。”

站在爱德莱德的掌心，程林扭头看它。

这头龙王如同一座山峦般静静蹲坐在海边，现在是深夜，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刻，但应该很晚很晚，天空中繁星如锦，大海波涛阵阵，发出轰响。

在他们身后，是仅存的龙仆们，它们的数量竟并不算少，程林不确定里面是否有莱，他也不想去确定，毕竟这没有什么意义。

此刻，龙仆们正三三两两聚集在海岸边，开始收拾木柴，点燃篝火，烧烤路上捕捉的猎物，它们几乎没有哪个看向这里，似乎对前方没有路这件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它们只是默默跟随巨龙前行，只要爱德莱德还在，它们就跟随下去，至于明天要去哪，这是“真龙”应该思考的事。

“是啊，这就是大陆的尽头了。”

程林收回目光，听到爱德莱德如是说。

它的语气低沉，如同当初第一次在大殿中见到它一样。

就算直到如今，它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波动，不像是奥尔丁顿一样忧郁地，或者说是胆怯地早早死去，也不像艾伦般陷入疯狂和绝望，最终彻底失去理智燃烧自己。

它始终都是这样。

始终巍峨。

程林忽然想，大概也只有这样性格的家伙才能带领队伍走到这里。

他自问，如果换个位置，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点，大概会半途逃走，然后疯狂地做最后的享乐，直到死亡……就像是无数个普通人一样。

“所以我做不了领袖，做不了龙王。”

程林在心中自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渡海？这需要时间造船，不过进入海洋后，食物就是个大问题，而且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再走多久才会看到新的大陆。”

程林说。

爱德莱德沉默，没有回答。

程林想了想，继续问道：

“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头龙了，抱歉提到这个，但这是事实，我们只能面对，我想问一句……现在，你还相信命运的启示么？”

爱德莱德终于扭过头来，它的巨大的，宛如星辰般的眸子里空荡荡一片，只有无尽的虚空。

片刻后，就在程林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爱德莱德吐出一个词：

“相信。”

程林沉默，然后想说什么，忽然间，却是一怔。

他在爱德莱德的巨大的眸子里看到了一抹亮光，那是……

“流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