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你这是在哭？

停课反省的当天晚上，知远便以跟戚文伟和靳明义两人一起吃饭为理由出了家门，而他的父母也觉得知远这两个朋友跟他一块儿挨了这么一顿打——先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份情义怎么都得好好补偿补偿，便想都没想就同意知远去找他们了。

三个人商量好了路线，碰了面之后便一起朝着网吧走去。

这一下午发生的事可真是谁也想不到，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也都还感觉就像做梦一般。曾经的朋友居然跟他们“反目成仇”，而且一气之下还要把他们给“打死”，在挨了这么一顿毒打之后，三个人居然还都没什么大事。按照往常的生活，他们每天循规蹈矩，白天混日子，傍晚混积分，晚上混时间。现在这个点，他们应该是刚刚从网吧里出来，拿到了那几分有了不多，没了不少，简直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积分之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而今天，他们居然才到网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后还都不用再为这个第一轮比赛的时间问题发愁了……

想来想去，知远三个人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评价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这些事情虽然说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是当你把他们合在一起，当个故事给别人讲出来的时候，即便是其他人听了信了，自己也都还是会有些“说不出来的”，在感觉上的“别扭”，无从向他人诉说。

唉，不管怎么说这回是不用再担心第一轮比赛的晋级资格了，距离第一轮比赛结束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以他们这支队伍的实力，用半个月的时间全速进行排位模式，冲击积分榜，将自己的名次提升到３２名以内，基本上就是手到擒来的一件事。

张昊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像他这样对比赛极其认真的人，一直都积分这件事耿耿于怀。最近这半个月以来也一直都对知远的行为有些生气，认为他根本就没有“责任心”，就因为自己奇怪的理由，把整支队伍的成绩拖下水。

三人到了网吧之后，正巧看见张昊和白思琪也一人开了一台电脑，在网吧里看着视频，便马不停蹄的来到现在基本上已经快可以算作属于他们的地盘的几台电脑前。

戚文伟拍了一下张昊的肩膀，像往常一样的跟他打了声招呼。但是张昊却殊无反应，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表示回应，嗓子里似乎要发出“嗯”的声音，但是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也没发出声音。

戚文伟感觉有些奇怪，说道：“看什么呢？”随后便顺着张昊的目光看向电脑屏幕，只见电脑上正播放着一个就像三维动画一般的篮球短片，从里面的人物模型来看，好像全都是《灌篮高手》中的角色。

“呦，你这是看的什么？”戚文伟惊奇的看着电脑屏幕问道。

“没什么。”张昊有些厌烦的挣脱戚文伟揽着他的手臂，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

靳明义听到动静，也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发现张昊正在看的居然是网上的网友自己用ＮＢＡ２Ｋ游戏和漫画剪辑制成的《灌篮高手》最终画——湘北对山王一战。

“卧槽，你这是哭了？怎么了？”戚文伟感觉张昊有些不一样，回头看了一眼张昊的脸，却赫然发现他居然正在哭？

这一句“哭”，可把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知远、靳明义、白思琪等人面面相觑，都以为张昊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白思琪更是奇怪，想着自己就一直坐在旁边，居然没发现张昊在哭？

张昊被戚文伟弄得有些烦躁，但是又觉得自己的感受能被人发现也是挺好的一件事，叹了口气，向后靠在座椅的靠背上，说道：“你们现在的年龄还不懂我的感觉。”

几个人这么坐了一会儿。见张昊如此默不作声，戚文伟也有些不知所措，犹犹豫豫的对他说道：“日天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这回有时间打积分了，我们仨都被停课了，从现在开始我们仨一天２４小时都能来网吧玩了——你不用着急了。”张昊默然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视频里正播放到受伤退场的樱木花道回忆着以往的经历，对赤木晴子说出了那句“我是真的喜欢——这次绝不说谎”，又对安西教练说出“老头子，你最光辉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全日本时代吗？而我呢——就是现在了！”

张昊吸了口气，对坐在旁边的几人说道：“你们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说完，他颤抖着吸了口气，又伸手抹掉了流出来的几滴眼泪。

“我以前十五岁的时候就出来打比赛了，那时候我打ＡＤ位，在国服和韩服的王者局里都是乱杀。那时候有好多战队的经理都从游戏里加我好友，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战队……人都是有梦想的，我从小跟着我哥哥他们看《灌篮高手》，真是很喜欢动画片里他们的那种奋斗的感觉和比赛里那种激情澎湃的感觉……我那时候学习不行，是压根就不想学，天天就是玩，什么都不想干，整天就像做梦一样，就想着哪天能跟《灌篮高手》里的人物一样，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在那里跟一群朋友特别有激情的生活……有专业的战队来招我，我当然是愿意，说服我爸妈之后，我就去了他们那里的青训队。”

讲到这儿，张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说我这也算是追梦了吧？但是梦真不是那么好追的，这个现实真的是太不人道了，很多事情都不是你努力就能成功的——你努力，人家其他人也努力，这抵消了之后其实也就跟你什么都没做一个样，更何况我们很多时候其实真没那么努力……在青训队里，别说是每年都来新人了，它是每个季度都来新人——春招、秋招各来一批人，平时还有各种经理从不知道哪里挖来的人，人多比赛少，你想上场就得比别人更厉害，但是总会有比你厉害的人……反正，我就这么过了快十年，也还是在打一些你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比赛……想想真的是暗无天日，你压根看不到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十五六岁就来这里训练，其它生活里的技能什么都不会，出了基地连个工作都找不着，二十多岁每个月就拿２０００块钱，毫无出头之日……你们现在没什么生活压力，是想不到那种感觉的……你们知道……就是说，你的那些同学，跟你同龄的人，他们都已经工作了，结婚了，别管人家赚得多还是少，人家有那种父母能拿出去跟其他人说的正式工作，等再过几年，人家都生孩子了，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成年人。而你呢？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人，到现在了，还在那里过着跟学生一样的日子，不知道你以后能干什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混出头，你的父母出门之后，被亲戚朋友问一句‘孩子在哪儿工作呢？’都回答不上来。你说这算不算废物？说是在‘追梦’，可是你特么能追上吗？网上都在拿什么‘不在乎结果，只在乎过程’之类的话来灌鸡汤，但是这有什么用？什么‘不求结果，只求问心无愧’真是纯属小孩过家家的话，活着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不管其他人的感受，去追那种遥不可及的梦，最后的结果就一定会害人害己……但是我真是受不了……为什么我这么倒霉，我又不是想着赚钱出名，我就只是想像动画里那样，过一种感觉很热血的生活，一种很荣耀很高光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一个我喜欢的事都做不到让我拿得出手，我还能去做什么？动漫里都是骗人的，没有主角的光环，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你追梦成功……你厉害别人比你更厉害，你有天赋，天才的数量多的你都想不到……你有的别人都有，真的是……凭什么你能成功？”

讲到这儿，张昊自嘲般笑了一下，叹气的说道：“我真的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