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惊变

尚还在公交车上等待到站的时候，知远便已经透过车窗上的玻璃看到了广场上正潇洒自在的玩着滑板的许思莘。

果然，在她的身边还有着男男女女一大帮的同学。

眼看着公交车又一次的因为硕大的体型而被“见缝插针”的小轿车堵在了十字路口动弹不得，知远不由得心急如焚。他一向不喜欢坐公交车，要不是因为没有自行车，而路又实在太远，这次他也不会选择乘坐。

慢是一方面，毕竟这也不是不能忍受，关键是它还堵啊！

知远所在的这座城市，单是一个与市中心相连的老城区，就还存留着大量上个世纪遗留下的道路，而城市发展到现在，当初的规划早就已经不适应现在的路况了。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路不仅窄，而且还连扩建都没法扩，马路边上就是楼房，你扩马路就得搞拆迁，又是一大笔的费用。像公交车这么庞大的体型，一头扎进这样的道路里，那就活像一只陷进了羊群的大象——不知所措、进退维谷，总之就是难受。

而知远不待见公交车的另一个方面，那就是站点的设置。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市的公交车站点就好像是非要跟知远作对似的。比如现在，明明他是要去文化广场，坐的这辆公交车在这一站的站点正好也叫“文化广场站”，但问题是它公交车的停车点就非得设置在离文化广场很远的另一条路上。就等于说这车是先拉着知远经过了文化广场，然后等开的很远了，然后才停下车告诉你“嘿！文化广场到了，下车吧您呐！”……这可真是太特么搞笑了！因此知远想要到广场上去的话，还得下了车之后用自己的两条腿跑过一个十字路口，再横穿一条马路，最后才能到地方。

这要是放在平时没事的时候，那还好说。但是要像现在这样赶时间去见“梦中情人”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太惨了。

就这样，知远眼巴巴的看着公交车载着自己从许思莘“面前”经过，又绕到另一条路上之后，才从车上下来，跑到了许思莘和她同学所在的区域。

此时，许思莘正踩着滑板边滑边做出网络视频中常见的那种在滑板上“踏步”的动作。知远从她所走的路线的一侧慢慢靠近，最后站在了旁边仔细观赏。这一动一静，倒也显得极为相映成趣。

金色的阳光下，许思莘那敞开怀的外套随风舞动，伴着她灵活的步伐，是那么的快乐和美好，活像一出文艺电影在落幕时所展现的结局一样完美。当她滑过这一排的障碍，转过弯往回走时，目光流转，正好便看到了知远。

微风中，许思莘露出一脸发自内心的欢喜，随手绾了绾飘散在空中的短发，然后便控制着滑板往知远的位置滑去，一边调皮的绕着知远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边喊道：“嘿！你怎么来了！”见知远一直看着自己，这才滑板上下来，临落地时脚下轻松的一踩，连腰也没弯，就把滑板收在了手里，当做胳膊的支持，拄着看向知远。

知远看着许思莘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抱住她跟她亲近的感觉，克制了半天，终究也没下手，故作镇定的说道：“看见你发的视频就来喽！想跟你学学滑板！”

“你想学？”说着，许思莘自下而上的打量了一番知远，又道，“那你要是现在想学的话，就你穿的这身衣服，你可得做好摔个‘半死’的准备啊！——我当年可是头盔、护膝、护肘带了个全套，衣服也穿着件舒服的才慢慢练出来的，你这一身汗衫加牛仔裤的打扮，到时候可得小心别把裤子扯坏了！”

知远闻言一乐，说道：“没事，我好歹练了几年的散打，反应和协调还是没问题的。再说了，就算真是摔了，按我的身体来看，我也比较扛摔！”

“话说，你是有多喜欢这种衣服搭配啊？平时穿也就算了，打篮球也穿，现在想来玩滑板也这么穿。”

“没……也算不上喜欢吧，就是图个方便，这样穿省事……”

就这样，许思莘便从一众好友里单独脱离出来，专门给知远“开小灶”。要说这知远倒也真没高估自己，虽说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项运动，但是在许思莘的指点下，没过多久，他居然就已经可以慢慢的独立滑行了。而在摸清了滑板的“脾气”之后，知远上手的就更加快了，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练习，现在的知远，除了那些复杂的，诸如“大回旋”之类的各种花样跳跃动作做不出来以外，其它只要是脚还在滑板上的动作，都已经可以做到跟老手相媲美的程度了。

当然，要说一点意外都没出，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在知远试着练习许思莘那套在滑板上踏步的动作时，他就因为踏步时所选择的落点位置太靠近前轮，结果一下子把滑板“刹住”，强大的惯性瞬间就把他从滑板上甩了出去，大有摔个“狗吃屎”的架势，搞的许思莘那些在一旁围观的同学登时哈哈大笑。

不过好在知远毕竟是练武出身，在身体被抛出去的瞬间，他就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以一记敏捷的落地前滚翻轻松化解了危机，而身后众人那幸灾乐祸的笑声，也随之骤然变成惊叹的吆喝声。

总之，在众人带来的小音箱里外放的电影版《头文字Ｄ》的插曲《沙滩恋曲》的伴奏下，知远可谓是极其开心的度过了这一段时光。

然而，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在当时那种美好的环境里，谁又能想到这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呢……

当天晚上，知远回到家，一进家门就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父母似乎就像是要跟自己说什么一样。

出于一种敏感的反应，他本能的想起了前阵子听到的那个父母所讨论的补习班的事，霎时心情便跌落谷底，一种畏惧的心理慢慢占据了他的身体，令他手脚冰凉。

果然，在他坐到沙发上跟着父母看电视之后没多久，知远的父亲就主动向他提起了这件事。

“我和你妈妈这两天一直在外面，挑了好几家补习班，是专攻数学和英语的，你这两科不是一直都不好吗？我们想着跟你报个班补习补习——选了好几个离你学校、离咱们家都比较近的班。你明天去看看，觉得哪个好就报哪个，以后每天下午放了学就在那里上课，上到晚上放学你自己回来就行了。”

知远听着父亲的描述，心里登时想起了成龙以前拍摄的电影里遭受刑讯逼供的一个情节——“我们是讲民主的，这么多家伙，你挑一样挨吧！”。

是啊，多为自己考虑啊，费心费力的花着时间去考察，就为了选出好几个候选补习班，然后让知远自己选去哪个，给足了他选择的自由。

可是，真的只能这么选吗……

知远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先前的姿势并不舒服，可是现在的情形下，他也无法再去调整，只能僵硬的继续听着父亲对这件事的陈述，心里却一片“荒芜”，只是茫然的发出“嗯”的声音，回应着父亲的问话。

“你说说，现在已经五月了，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快该高考了，再过一两个月你们就又放暑假，然后是寒假，这还不算其它的那些法定节假日。就算是从今天开始算，你多说有三个月的学习时间吗？中考考不上，我们还能给你找找人，托托关系，让你上个能参加高考的技校，你要是高考再考不上，我们上哪里给你找人，让你上大学去？你说是吧？”

“你也别信你们学校说的什么签就业协议，包分配什么的，现在社会上连一个操作机床的专业都有专门的大专学校，你说说，你们就是一群初中毕业生，上完这三年学，出来就是个中专，人家企业放着正儿八经的大专生不要，来要你们？你想想可能吗？”

“就剩下这几个月的时间了，好好的努努力，争取考上个好点的学校，以后也省心了。我和你妈妈，我们俩一个月加起来能拿出来的钱也不多，你要是不努力，以后我们养你能养到你几岁？以后还不是得靠你自己？现在过得紧张点，以后就舒服了。”

知远的喉咙动了动，他很想跟父母说清楚自己现在真的学不下去的状态，但是话临到出口，却又变成了一个“嗯”字。

他能怎么说？

他确实应该学习，确实应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父母说的一点也没错，父母是在为自己考虑。可是，这些事情又不是心里明白了就能成功，又不是花了钱就能有效，他真的学不下去啊！

他的心里也焦虑，他的心里也难受，可是他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过，从来都没表现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有错，知道自己没理，所以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说“苦”，根本没有资格去抱怨。他应该学习的，学不下去，那全都是自己的错，无论怎样都是活该……可是，就算是明白又能怎样？这些事，总还是解决不了，总还是会有爆发的那一天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为什么总是在自己心里刚有了一丝的那种对未来的“期盼”，刚感觉到生活的美好，紧接着就要把自己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