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间潜渊暗藏蚀骨之谜

那吕适子将手中的破旧书卷一合，双手伏在身前的竹台上，冷声笑道：“你说那灵根是重中之重，没有灵根就不能修行，我却要问你，什么人没有灵根，什么人不能修行？”

这小胖子被他问的一愣，想来他也是刚刚涉足这修行之道，不然也不会来这听吕适子这么个催眠圣经的整日废话了。当下一时语塞，一个字也说不来。

不过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真的脸皮颇厚还是天生不懂人情世故，一张小胖脸连红都未红，挠着后脑勺傻笑着问道：“果然还是先生懂得多，这我老爹就没告诉过我了，到底啥人没有灵根啊。”

这吕适子将老旧的书卷向竹台上一放，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学生，冷笑道。

“死人没有。”

他这话一出，就显得小胖子之前的抢答显得十分无知了，底下的小孩子听讲时没有多少精神，这会到来了力气，一个个晃起脑袋，都要看看眼前的这个老学究怎么折辱这个出头胖鸟。

吕适子直了直有些微驼的脊梁，轻蔑地接着说道：“这人自呱呱坠地以来，灵根就随之而生，痛了就会叫，饿了就会喊。若是不给奶水吃，便会大吼大叫，你敢说谁人没有灵根？”

“灵根本就是七情六欲所化，你若说没了灵根便不可修行，可人这一生，又怎么可能无欲无求？你说没有灵根就无法修行，难不成这人生下来就是死人或是得了道的高僧？”

底下又是一阵大笑，听他讲学的一众孩童，此时终于在他无趣的传授中找到一丝乐趣，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这小胖子到是浑然不觉吕适子口中浓浓的贬损，竟然还在那不住地点头。

这吕适子看到小胖子丝毫没被自己打击到，反倒有几分不适应，接着冷笑道：“你当灵根是什么稀罕物件？不值一晒的东西罢了。人人都有，只不过是灵根有浓烈高下之分而已，可东境仍有五灵根俱缺的甘行上人，修成真灼境的大宗师。”

吕适子这时说话才有几分人的情感，抬起枯瘦修长的手指一点远处站的溜直的小胖子，十分不屑的说道：“黄口小儿，根本不知道修行一道最大的难关是什么，便在这里信口胡诌，当真时贻笑大方，恐怕你是连潜渊之谜都不知道吧？”

在不远处看这老小子终于讲出几分趣味的洛遥又是狠狠一皱眉，心说要是人家什么都知道，还在你这听个蛋啊，早回家吃晚饭了。

谁想到这小胖子这时还挺争气，腾地一下又把手举的老高，小胖肚子把身前的桌子都给顶翻了，连带着身前看热闹的小鬼头都跟着飞出去老远。

这吕适子还没来得及再作反应，只张口说了个“你…”字。这小胖子的快嘴就又开口了。

“我老爹说，这暗影之迷每个人就如月影常伴，每个人生下来就带着，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掉，越是不修行的人就陷得越深，脑子越不灵光，就越傻。但深入潜渊之谜的家伙，都是些求之不得的可怜人罢了，他还说…”

吕适子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差点没背过去，缓过神来就见眼前的小胖子仍在那里涛涛不绝，之后的解释又好像触及了他的某处逆鳞，气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直击的身前的竹台竹节四散，接着大喝一声。

“闭嘴！”

小胖子就被他吼地一缩脖，架在嘴上的连珠炮就随之哑火，这吕适子带着十二分火气继续说道：“可怜，可怜在哪里？潜渊之谜乃修行之人头顶高悬的无形利刃，轻而视之，就是对刻苦修行之人的大不敬，若是深陷其中，便是自陷囹圄，更扰他人修行。如此咎由自取，你倒是告诉告诉我，他们哪里可怜！”

吕适子此时声色俱厉，与往日古波不惊的阴沉模样完全不同，身前的孩童们从未见到他如此形象，顿时都噤若寒蝉，只有那小胖子依然挺身而立，听到最后竟然还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先生骂我老爹的口吻怎么跟我老娘一模一样，他也常说我老爹是猫哭耗子假惺惺的慈悲，净操些不咸不淡的闲心。”

吕适子将手中的书卷狠狠一攥，差点将手中厚厚的书籍扔到小胖子脸上去。撮着牙花子，粗着嗓子厉声喝道：“就跟你那不知所谓的老爹推崇的灵根一样，我辈族人自诞生在天之间，潜渊之谜就以常伴左右。”

他将双手张开，下一刻，吕适子的气势徒然一变。

随着他带着怒意的讲授，身后的大日也在徐徐落下，此时已经是星月交替的时刻，炽烈的骄阳被阴影吞噬，巨大的黑暗似大海狂潮，要将光明的世界尽数淹没。

银白的月牙闪烁着阴冷的气息，和着漫天的星斗，似大水一般将这人间吞没包围。吕适子枯瘦单薄的身影就被这即将消散的日光拉的老长。微风波动，树影婆娑，所有人都化作怒海深处的摆动的浮草。

吕适子指着地上几乎被拉成一线仿佛鱼竿一般的瘦影说道：“这天地，不是天地，而是汪洋，是深海。无数的修行人就在这如渊深海中沉浮，被红尘缠住脚踝，只得不住地下沉，再下沉。”

“这无边的深海不知有多深，修行人越挣扎，就潜得越深，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根本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一丝光亮，有的修行人甚至习以为常，就如那些在海底生存的怪鱼，甚至为了在黑暗之中生存，舍弃双眼，割掉鱼鳍，甘愿沉没在海底，永不见天日。”

吕适子的声音渐渐高昂，往日的催眠好手在此刻，心底里某处最为坚定的信念被彻底激发，他将手中的破旧书卷扔到一边，枯枝一样的双手像在深海中挣扎一般肆意挥舞。

“而修行，修行就是海面上的一道光，驱散所有的孤寒，让海底里的人们找到方向。”

“让他们知道，这世间不只是有黑暗与无边无际的苦寒，海面之上，是温暖的阳光。”

“然而这潜渊之谜的可怖之处便在于此，无论你的修行多么高深，它始终常伴你左右，除了身至开源境的大道尊，人们到底是身在海中的浮木，只不过深浅不一罢了，若有一刻松懈，这隐而不显潜渊之谜就会永不停息的将你拖入海底！”

“但你们以为这是潜渊之谜最可怖的地方？不是的，可怖的是，是你们！”

“是你们这些身在渊底而不自知，深陷潜渊之谜而不觉的人！你们的一个个做出蠢笨的决策而沾沾自喜，自以为可以用你们退化的双眼解决一切问题，你们嘲笑着那些循着光亮上游的修行者们愚蠢，却自以为聪明绝顶，你们越向下，就越蠢！却还要阻碍着那些找到光亮的人向上！死死拽住他们的脚，不让他们有一丝见到光明的可能！”

吕适子此时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近乎嘶哑的怒号，他指着身前已经目瞪口呆的孩子们，枯瘦的影子甚至好似要戳穿他们的脸颊。

“而你们，却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