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刺杀(下)

说时迟,那时快,常乐暴起得太快太突然,一刹那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匕首闪着寒光刺向徐锐。

“锐哥小心!”

三狗一直死死盯着常乐,见他突然暴起发难,心中大惊,也下意识地朝他猛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徐锐也终于拔出了改造过的手弩,却终究晚了一步,他与常乐的距离太近,常乐又有武功,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之间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便已经递到了他的胸口。

“啊!”

就在匕首即将刺进徐锐心脏的一瞬间,三狗的身体却先一步飞到,将他重重撞倒,而那柄匕首却去势不减,狠狠刺向三狗背心。

在身体下落的一刹那,徐锐借着后仰的惯性,面无表情地举起手弩匆匆瞄准,然后迅速扣下扳机。

弓弦“当”的一震,巴掌长的弩箭劲射而出。

常乐不是王满,面对闪电般射来的弩箭他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便被射中右胸。

“啪啪”两声闷响,三狗扑在徐锐身上,两人一同落地,而另一边的常乐被弩箭射翻,也倒在地上。

“有刺客,剁了他!”

周围的将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出腰刀,一拥而上,手起刀落就要将受伤的常乐剁成肉酱。

徐锐一惊,连忙叫道:“留他一命,我还有用!”

已经落下的刀口生生停住,将士们微微一愣,才想起徐佐领定是要从他口中挖出些情报,连忙都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常乐冷笑一声,还想挣扎,不知是谁一刀背敲在脑门,把他打晕过去。

见终于制服了此人,徐锐松了口气,正要扶起身上的三狗,却突然发现他浑身瘫软气若游丝。

“三狗,你怎么了?”

徐锐心中一紧,连忙扶着他坐了起来,低头去看时竟见他背心插着刚才那柄匕首,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三狗!”

徐锐目眦欲裂,惊呼一声。

三狗浑身抽搐,如筛糠一般剧烈抖动,嘴里咳着鲜血,眼睛瞪得滚圆,两只手紧紧抓住徐锐的手臂。

“锐哥,锐哥,我有些冷……”

“没事的,没事的,锐哥脱衣服给你穿。”

说着,徐锐连忙去脱身上的衣服,三狗却挣扎着摇了摇头:“锐哥,等回京城你还会请我去问天楼吗?”

“去去,当然得去,你锐哥答应你的,怎能食言?到时候叫上你娘,还有你的兄弟姐妹,大家痛痛快快吃喝一顿。”

徐锐眼眶禽着泪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锐哥,我耳中尽是嗡嗡声,好像听不见了。”

“会好的,有锐哥在,一切都会好的……”

“锐哥……我可能去不了问天楼了……”

“胡说,咱们说好的,你怎么能爽约?”

三狗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鲜血洒得徐锐浑身都是,身子却越来越软,气息越来越弱,徐锐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即便是在医疗极其发达的另一个世界,面对心脏创伤也仍旧存在很高的致死率,又何况是毫无现代医疗器械的这里?徐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离开,反而更加折磨。

“锐哥,我看到好多小星星,好美啊……”

“美就把他们都摘下来,留着送给你喜欢的姑娘,等你娶亲的时候我还要去喝你的喜酒,知不知道?”

“好……我等着锐哥来,锐哥……我……我想我娘……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三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痉挛的身体骤然不动,彻底软了下来。

“三狗……啊!!!”

徐锐楞了一瞬,终于意识到三狗已经走完了最后一程,顿时仰天大吼一声,怒喝道:“暗棋!黑旗军,你们等着,老子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杨渭元死了,梅闯死了,现在三狗也死了,都是该死的战争害的!

徐锐一直压抑的情绪像是被这颗小小的火星点燃,在这一瞬疯狂爆发。

三狗的脸苍白得可怕,两只眼睛却仍旧圆圆地瞪着,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真的看到了远方的娘。

将士们围了上来,无论认不认识三狗,都不免生出浓浓的悲切。

徐锐死死抱着三狗的尸体,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无声地滚落,好久之后才颤抖着拔出那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把三狗放平,然后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悲愤!

徐锐心中尽是悲愤,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快要喘不过气来,愤恨得快要爆炸,就连上次在宇宙中战败被俘,命在旦夕的时候也不曾这般难受。

他突然想起岳飞的一首词,站起身来,从雪地里刨出一块石头,一边念,一边在石壁上疯狂地奋笔疾书。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十六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泾阳耻,犹未雪。此生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流青山缺。壮志饥餐南人肉,笑谈渴饮黑旗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周围的将士们大都没有读过书,徐锐又心怀激荡,笔迹潦草杂乱,几乎没人能看懂他在写些什么。

但所有人都能听懂他念的这首《满江红》,闻者无不悲愤交加,胸中壮志顿生,甚至有人连连叫好。

“徐佐领,等咱们回去修养半年,你便带着大家打回来,杀尽南朝猪狗,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对!杀尽南朝猪狗,为大帅和兄弟们报仇!”

“报仇!”

呼和生渐渐汇成山呼海啸,稍远些的军卒们被这阵齐呼吸引,纷纷围拢过来。

徐锐却是扔下手中的石头,一言不发地抱起三狗的尸体,默默朝人群之外走去。

所过之处将士们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不少人甚至自发地跟在他的身后,打算帮他一起掩埋三狗的尸体。

太阳终于落山,寒风刺骨,大雪依旧。

张佐烽背着肖进武来到这里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去,从将士们口中得知徐锐遇刺的消息,张佐烽顿时大惊,深怕徐锐步了杨渭元的后尘,连忙将肖进武放在石壁下,自己到处打听事情的经过。

半晌,他面色凝重地走了回来,却见肖进武正坐在石壁下,愣愣地望着鬼画符一般的石壁,双目圆睁,一动不动。

张佐烽大惊,连忙脱下冬衣盖在肖进武身上,关切地问:“将军可是哪里不舒服?您才刚醒,身子太弱,还是回去吧。”

肖进武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徐锐没事吧?”

张佐烽一愣,摇了摇头:“徐兄没事,前锋营的三狗为了救他,牺牲了……”

肖进武叹惜一声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指着崖壁上的词道:“你来看看。”

肖进武疑惑地向崖壁上望去,只看了几句,登时双目一瞪,一股悲凉苍劲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好气魄!好文采!好一个胸怀天下,举重若轻的徐锐!”

张佐烽连说三个好字,每说一个肖进武就点一次头,直到他说完,肖进武才叹了口气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错过了太多东西,听你们说徐锐如何神奇,我只道这小子有些奇谋,今日一看这首词,才明白他的格局乃是家国天下,此子大才,日后必成大器。”

说着,肖进武拍了拍张佐烽肩膀道:“这便是拿救我一命当做条件把你换走的人,看来英雄所见略同,都是识货的人啊。”

见张佐烽想要解释,肖进武摆摆手,笑道:“你不必说,我都知道,他比我强,你们又年纪相仿,你跟着他才有建立大功业的一天。”

“将军,我……”

张佐烽一脸窘迫,急得不知如何开口。

肖进武哈哈大笑:“紧张什么,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我还是知道的,不过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说起来,千里马还需伯乐啊,你这块璞玉能遇到他是你的福分,何况你又不是谁的家奴,更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难道我还会吃醋不成?”

张佐烽被他说得羞愧难当,干脆闭上嘴不说话。

肖进武却是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原本想见见我这个救命恩人,不过看来今天他是没这个心情了,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张佐烽点了点头,将肖进武背到身上,稳稳地向自己的军帐走去。

肖进武回过头来,两只眼睛盯着石壁上的那首《满江红》,心中震撼久久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