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新岗位

京师巡检治所简称京巡所,乃是一个从六品的小衙门,隶属于大名鼎鼎的御马监,也算是内廷十二衙门的一个小分支。

虽然名字听上去颇有些威风,但实际上却是负责巡查治安、缉拿盗匪一类的小事,而且由于职权与刑部、五城兵马司以及长兴府这些强力衙门高度重叠,通常都是被欺压的对象。

好事轮不着,坏事派你上,是个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

今天京巡所来了一尊大菩萨,主事的方公公一大早便跪在后堂,战战兢兢地听着贵人耳提面命。

“我说的,你都听懂了?”

汪顺笑眯眯地端坐主位,捧着一只茶杯呡上一口,悠然问到。

三十来岁,面白体瘦的方公公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连连点头。

“老祖宗说的奴婢都记下了,有脏活、累活都让他干,有黑锅甭管他背不背得住,都让他背,总之就是要尽量给他找麻烦……只是……”

“只是什么?”

见方公公欲言又止,汪顺双眼微眯。

方公公脸色一肃,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突然膝行两步一把抱住汪顺的小腿,泣声哀求道:“老祖宗救我啊。”

汪顺又恢复了那张死人脸的模样,淡淡道:“能给贵人们跑腿是你的福分,何谈救命一说?”

方公公苦着脸说道:“老祖宗,奴婢都打听过了,来的可是被大夫子赞为圣人之像的少年英才啊,听说他现在名满京城,又与裕王、肃王、五军都督府的刘大都督等人交好。

昨日接到他要来任职的公文,今日一早奴婢便收到了十几份帖子,其中光京卫指挥使的就有三份呐。”

“哦?”

汪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不咸不淡地说:“你倒是好大的面子,这么多人给你打招呼。”

方公公的脸色快要苦出水来:“老祖宗,您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平日里那些贵人正眼都不会瞟上一眼,还不是要奴婢好生伺候那位爷的。

要是那些兵老爷知道奴婢给那位爷穿小鞋,还不把奴婢生吞活剥了?

再说,就算他们饶得了奴婢,听说那位小爷在清流之人清流的吐沫星子也得淹死奴婢啊,求老祖宗开恩,饶了奴婢吧。”

汪顺一脚踢开方公公,冷笑道:“饶了你?你当咱家闲极无聊,专门拿你寻开心呐?”

方公公见汪顺脸色一变,顿时吓得缩在地上,可听他那话好像又有什么深意,却怎么也想不通,一时楞在那里。

汪顺脸色稍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头顶道:“放心吧,那些人再大,能大得过天去?好好办你的差就是。”

“您是说……”

方公公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是圣上?!”

汪顺冷哼一声道:“记住了,咱们就是圣上的一条狗,圣上让你咬人,你要是敢眨一下眼睛,不用等别人收拾你,咱家便要要了你的狗命!”

正月十五刚过,朝廷对徐锐的认命便第一时间送到了刘府,原本以为就凭他在泾阳一战发挥的重要作用,最次也会在兵部或五军都督府的要害部门当值,给个正五品或正四品的职务都不算多。

没想到竟然是京巡所的正七品巡城校尉。

看到兵部的调令,梁同芳、李光祖几个人顿时就急了,嚷嚷着要去掀了肖进武的签押房,还好徐锐及时将他们拉了下来,好言相劝,才没有让肖进武太为难。

刘异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是因为巡城校尉品序太低,而是京巡所这个地方毕竟隶属于御马监,虽说也算军方系统,但毕竟是阉宦扎堆的地方,他实在想不通皇帝将徐锐放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倒是徐锐这个正主一脸乐呵呵的模样,仿佛天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看得一众老将军自惭形秽,都暗自赞叹他心如止水,颇有大将风范。

其实是他们误会了徐锐,这种安排一看便知是皇帝老赵在给他施压,徐锐不想接招,乐得找个清闲的衙门混日子,好好干自己的私活,毕竟还有一百六十多万两银子等着他呢。

按他的话说,当个小官,朝九晚五多没前途,哪有躺在银子上享受来的舒服?

然而,等他真的来到京巡所之后,却发现自己把老赵想得太简单了。

这一日,徐锐出府上任,一身戎装的张佐烽早已在府门外等候。

当初为了让徐锐出手救肖进武,张佐烽答应做徐锐的小弟,他倒是很有几分觉悟,隔三差五就来拜拜码头,反而是徐锐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与他见上几面。

见到张佐烽,徐锐心情大好,连忙上前拱手道:“佐烽一向可好?”

张佐烽笑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乐得清闲自在。”

徐锐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

张佐烽道:“听说锐哥今日上任,就来送送。”

徐锐瞥了张佐烽一眼,张佐烽微微偏过头,没敢与他对视,徐锐心中了然,这小子怕是担心自己不满京巡所的职务,怕自己恣意妄为惹出什么乱子,这才特意过来看住自己。

好笑之余,徐锐心中也不免生出一抹感激,无论如何,现在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总是件幸福的事啊。

“听说佐烽放了百户?”

徐锐不经意地问到。

张佐烽点了点头:“还在咱北武卫,正七品,其实都是托了锐哥的福……”

说起来张佐烽有些愧疚,泾阳一战徐锐出力最大,徐锐只放了一个正七品的巡城校尉,自己却在北武卫任了百户。

虽说都是正七品的武官,但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军事主官,另一个则是供人差遣跑腿的角色,手上得到的全力天差地别,让张佐烽多少有些难受。

徐锐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摆摆手道:“无妨,你锐哥我志不在此,正闷声发大财呢,哈哈哈哈。”

见徐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张佐烽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强装释然安慰自己,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京巡所。

在府衙林立的大兴城之中,小小的京巡所毫不起眼,就连大门都斜斜开在一处七拐八绕的小巷里,颇有些“歪门邪道”的意思。

一见京巡所竟是这副模样,张佐烽心中更加难受,徐锐却是已经浑不在意地往里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一个嘴歪眼谢的老头瞧他们老半天了,见二人若无其事地往里闯,抬了抬眼皮,厉声喝到。

第一天上班,徐锐自然一团和气,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在下是新任巡城校尉,今日前来报到。”

那老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现在才来?”

一听此话,张佐烽顿时大怒。

衙门里最重等级,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看门的老头连个小吏都不是,竟敢这般质问长官,着实欺人太甚。

眼见张佐烽愤愤不平,那老头竟然有恃无恐,斜眼撇着他冷笑道:“怎么着,你还想动手?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堂堂御马监衙门,是你们这些兵痞撒野的地方么?还不快滚!”

“狗仗人势!”

张佐烽牙齿一挫,就要上前痛揍那厮。

徐锐一边拉住他的手腕,一边苦笑。

“佐烽,你究竟有没有好好读我给你的兵法?”

张佐烽闻言一愣,又听徐锐道:“为将者戒急用忍,一个泼皮都能让你冲动,今后如何带兵?”

张佐烽浑身一震,羞愧地低下了头,其实若是他自己受辱绝不会这般冲动,可他就是见不得别人轻贱怠慢了徐锐。

徐锐看了老头一眼,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不过是有人想提醒我,脚下踩的是人家的地盘,最好不要老不按套路出牌而已。”

张佐烽又是一愣,他看看那老头,心道锐哥这话怎么都不会是在说那老头,反而似是意有所指。

徐锐拍了拍若有所思张佐烽道:“好了,送也送到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张佐烽回过味来,担心道:“锐哥,一个小小的门子哪敢有这么大谱,该不会是……”

徐锐摆摆手道:“放心吧,这段日子你锐哥我高调了一些,官场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有了利益冲突立刻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我正想找个挡箭牌呢。”

“锐哥……”

张佐烽还想再说什么,徐锐却是摆摆手道:“回去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京巡所的大门,那老头本来还想追着他说几句风凉话,却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

京巡所其实和徐锐预想得差不多,门歪地小,纪律松散,大抵不过是个喝茶看报的所在。

可他才一走进这个地方,立刻察觉到明显的异样,几个躲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兵痞都斜着眼睛瞟他,门廊后的小吏们三五成群地望着他窃窃私语,似乎没有说什么好话,就连拴在廊柱后的癞皮狗都对着他低吼连连。

“下马威么?”

徐锐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吧,看看老赵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好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