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北国挽歌(八)
天坛擂台之上,汹涌的剑气犹如潮水一般将整个擂台完全覆盖,宁迁犹如踏浪而来,凝立剑气之上,朝着飘摇无根的洪广利一路猛攻。
这一刹那的宁迁将二十年来所悟出的剑道展露无疑,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操控磅礴的剑气发动可怕的攻击。
就算是再坚硬的兵器,如果没有同样浑厚的气机保护,立刻就会被那股所向披靡的锋利剑气瞬间碾成齑粉。
宁迁号称东海剑神,却已经不必用剑,因为对他来说,举手是剑,投足是剑,目光是剑,动念也是剑,他本人便是最锋利的剑。
与之相比,所有号称人剑合一的招式和心得都不过是日月之辉旁的微末小道,黯然无光,甚至犹如将一块碎石投入暴风骤雨之中,掀不起一点水花。
更要命的是,宁迁本人是剑,可他却是以恨入道。
那些剑气一丝一缕都是由他刻骨仇恨形成的剑意所化,常人只要沾染半点,就算不被剑气立刻撕碎身体,也会被其中所蕴含的疯狂仇恨所吞噬。
就算是洪广利这等气机浑厚到难以想象的武圣,在面对犹如海啸一般磅礴的剑气时,也根本无法完全抵抗那无孔不入的恨意。
这些恨意如同蚀骨的驱虫,会拼命钻进洪广利心底最暗无天日的地方,然后将那些早已尘封,不愿提及的痛苦与悔恨拉上海面。
洪广利的脑海中时不时便会闪过那些最不愿被他想起的破碎画面,疯狂和暴躁的情绪好似不受控制的病毒,在他的思维里迅速滋生。
若不是洪广利已经八十高龄,对人生早已大彻大悟,再加上本身身为武圣,心境相较普通高手强悍得太多,他恐怕早已被逼疯了无数次。
然而即便如此,他在宁迁的凌厉攻势之下仍旧岌岌可危,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输掉这场巅峰之战。
“轰隆”一声。
浩浩荡荡的无形剑气之中突然闪过一阵金芒,紧接着数道十余丈长的刀罡勃然而出,瞬间将那看不见的无形剑浪斩成碎片。
洪广利提着斩龙刀飞身而出,终于暂时压制住心底无数蠢蠢欲动的疯狂念头,将致命的无形剑气暂时逼退。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披头散发,一身战甲伤痕累累,气机比一开始虚弱了大半,就连那口斩龙刀上都布满了裂痕。
就在十几丈外,宁迁依旧白衣飘飘,傲然而立,如天神鸟瞰凡人一般冷冷凝视着他,好不容易被洪广利逼退的无形剑气瞬间重新聚集,就要再度朝他拍去。
“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突然,洪广利抬头望向宁迁,沉声问了一句。
宁迁没有让洪广利久等,立刻回答道:“你看到和经历的一切便是我这二十年来对剑道的感悟,剑在我眼里便是这副模样,无处不在,犹如牢笼,所以我将这一招定名为‘遗恨剑狱!’”
“遗恨剑狱……”
洪广利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
“的确招如齐名,论锋利、阴狠,老夫这一生所见莫过此招,不过若这就是你这二十年来闭关所得的全部成果,也未免太狭隘了些?”
宁迁冷笑一声:“如此还不够么?
这一招乃是恨与剑的完美融合,蕴含天地大道,世间无人可破。
此刻你身处剑狱之中,已然变成了笼中之鸟,一旦战败,你的身体将灰飞烟灭,意识会永远在仇恨中无限轮回,而气机则会变成剑狱的一部分。
如此完美的一招,天下间值得我施展的唯你一人,你是第一个见识遗恨剑狱之人,也是最后一个!”
“哈哈哈哈!”
洪广利闻言大笑。
“无人可破?你还是这般狂妄!”
洪广利冷哼一声道:“天下武圣多矣,却唯你一人以神自喻,狂妄之心世间绝无仅有,或许正是这份狂妄,才束缚了你的成就,让你成了井底之蛙!”
面对洪广利的嘲笑,宁迁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他的话根本没有激起宁迁心里的半点波动。
“狂妄也好,井底之蛙也罢,不过都是下位者为了平复内心怯懦与恐惧的说辞,若让我看来,你堂堂洪大都督也不过悲哀两字罢了!”
宁迁淡淡地念了一句,声音并不洪亮,至少没人确定近在咫尺的洪广利能听得清楚,而等他话音一落,潮水般的剑气立刻再度席卷而来,瞬间将洪广利包围。
洪广利面对遗恨剑狱根本毫无办法,只能利用浑厚的气机和强悍的心境硬抗,可是这般被动挨打始终不是上策。
仅仅短暂交手,洪广利便露出了明显的疲态,八十高龄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和二十年前一样高强度长时间作战。
按照宁迁的计算,洪广利在遗恨剑狱中最多再支撑三炷香的时间,便会被仇恨与无形剑气彻底吞没,到了那时,这场巅峰之战,以及持续了整整二十年的仇恨便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然而洪广利面对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却没有半点惶恐,反而冷笑道:“宁迁,这世界从来不是只有剑,或者只有恨的,无论是剑还是恨,都不过是小道耳!”
宁迁闻言忽然感觉有些奇怪,皱眉朝洪广利望去。
只见洪广利嘿嘿冷笑着又道:“这二十年老夫也不是白白荒废的,既然你说这招遗恨剑狱无人可破,那老夫便告诉你,即使不破你的剑狱也能胜你才算大道!”
话音刚落,洪广利突然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加强抵抗,反而将苦苦支撑无形剑气的浑厚气息全部撤掉。
宁迁见此脸色微微一变,不知洪广利究竟是在找死,还是想玩什么花样。
“来来来!”
就在这时,洪广利突然大喝三个“来”字,身体好像瞬间变成了黑洞,爆发出惊人的吸引力,如长鲸吸水般将那如海啸一般的无形剑气往自己体内吸去。
“什么?!”
宁迁见此顿时瞳孔一缩。
因为那锋利的剑气被洪广利吸走之后,并未立刻将他碎尸万段,反而好像被他的身体直接吸收而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简直颠覆了宁迁对剑气和武道的所有认知,让他惊愕到了极点。
在宁迁眼中,随着吸收的剑气越来越多,洪广利好似一个被瞬间吹大的气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呼吸之间便已经成了一个二十余丈高的恐怖巨人。
紧接着“砰”的一声,洪广利的身体仿佛被海量剑气突然撑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机被爆炸吹响周围,仿佛将整个世界统统覆盖。
这一刹那,天地再度变色,本就已经阴云密布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一阵阵闷雷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巨大的雷声猛烈敲击着耳膜。
宁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天坛擂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眼前出现了一座残破不堪的城池,地上则是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泥土,耳边竟还有余音不绝的喊杀声。
“天堑城!”
宁迁瞳孔一缩,没错,当他看清周围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瞬间竟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天堑城!
“哈哈哈哈,这便是老夫的金戈铁马,以你遗恨剑狱的轮回构筑起来的新世界,剑神以为如何?!”
洪广利的声音突然在宁迁身后响起。
宁迁豁然回头,只见数十仗外竟出现了一支旌旗飞舞的大军,少说也有一二十万之多,正是二十年前攻破天堑城,血洗北齐的罪魁祸首。
唯一不同的是,这支大军的每一个士卒身上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辉,看上去神圣而威武,仿佛兵锋一出便能踏平万物。
宁迁见此顿时心中火起,歇斯底里道:“你们这些侵略者、侩子手不配拥有光辉,给本尊下地狱去!”
洪广利的冷笑声再度响起:“有本事,你便亲手送他们下地狱啊!”
宁迁怒喝一声,双目顿时赤红,疯狂的无形剑气再度涌出,那难以言喻的杀意如同实质。
而与此同时,闪烁着光辉的北魏大军开始冲锋,数十万人马怒吼而来,宛若钢铁洪流一般杀向宁迁,好似海啸猛然拍打一颗脆弱的玻璃珠。
谁也没有想到,二十年前未曾出现的一战竟会在这里重新上演。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