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其实是公务员的工作
鹿正康与苏湘离一脸单纯。
虽然他俩都已经明白,郑奇律的身份,一个监管者,至于,被监管的,是太爷爷鹿雪锋。
油头怪与死老头斗嘴,越来越激烈,鹿雪锋臃肿衰朽的脸皮上有铁屑一样的暗红颜色泛起,鹿正康正想过去劝架,郑奇律主动住嘴,轻轻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老啦,你老啦,我也不年轻啦。”
“少跟老子放臭屁!”鹿雪锋笑起来,“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啊,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就像你预言了似的。”
“我可从来没预言过这种事情,不过是前人作品,任谁都不意外,人工智能也是有灵魂的。”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多陪陪两个孩子得了。”
郑奇律往养老院的行政处走去,一路上还和作导游的年轻女护工说笑,平日里一副正直艺术家的模样,见了姑娘马上就拉跨。
鹿正康上去去想搀扶太爷,老头一甩手把他撇开,倒是苏湘离轻松扶住了太爷,死老头没有推拒。重孙表示不高兴,“太爷,你怎么嫌弃我呢?”
“呸,半大小子,没轻没重,把太爷都快举起来了。”
“我改,我改。”
小鹿笑嘻嘻地凑过来,陪女友一人一边,仿佛叉挂炉的肥鸭似的,端着死老头往养老院走。
鹿雪锋嘴里不停嫌弃重孙儿,对重孙媳却只说句真乖。
苏湘离低下头,略感失落,是鹿雪锋还不曾认同她吗?可她还记得当初舞台上老鹿眼中的花火,枯叶化泥,归哺新芽,太爷爷分明也是打心底喜欢这个陪伴重孙的女孩的。
鹿正康歪头,目光越过老头低垂的脊背,望着女孩儿皎月冰花般的耳廓,他有些愣神,苏湘离的鬓发梳拢在耳后,但总有松散的发丝,飘荡在她侧颊,就像垂落柳条的浓密云冠,在疏朗皎洁的玉面上震颤,发束边缘,天光反射出曼妙刺眼的白光,乌发如漆墨一样沉郁。
苏湘离,你是我的玉姑娘。
小鹿不知不觉放慢脚步,苏湘离却不曾停顿,太爷一边被拉前一边被拖后,直接侧过身子来。
等鹿正康回过神来,太爷已经在对他死亡凝视了。
小鹿装傻,太爷冷哼一声,没等他发火,苏湘离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太爷爷,我走太快了。”
鹿雪锋摇摇头,“你啊,太乖了。错的明显是鹿正康。”
“对,我的错。”
苏湘离还在不停道歉。
太爷甩开两个孩子,独自往前走,把他们落在后面。
鹿正康轻轻扯了扯姑娘的衣袖,她一脸疲惫,悄声问:“太爷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
活泼的苏湘离,她只对鹿正康活泼,在鹿正康面前她才是那个欢脱姑娘,在外人面前,她已经把母亲的矜持和谦逊渗进骨子里了。
她的灵魂已然成熟,懂得承担压力而非分摊痛苦。
鹿正康心疼她的敏感,但他不知如何言说,于是他上前去,把苏湘离离散的发丝拢到耳后。
前方是一个温室花园,太爷在园中长椅上休息,看到鹿正康走过来,苏湘离羞羞答答跟在他身后,老头摇头。两个小孩坐在太爷两侧,仰靠在椅背上,里面热乎乎的,花团锦簇,树木繁茂,空气闻起来有一股子人工花园独特的腥臭味。
唉,太爷舒舒服服叹了一口气,有后生仔在身旁,他也不自觉笑起来。
鹿正康咳嗽两声,凑过头去,“太爷啊,问您个事呗。”
“有屁就放。”
“那个小郑老师是不是特工啊?”
“不算特工,公务员而已。”
鹿正康挠头,他之前还劝油头怪去当公务员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呢。
尴尬咯。
“那郑老师为什么说你预言呢?”
“你们都知道了?”
“人工智能觉醒嘛,上世纪的概念了。我爸我妈偷偷告诉我的,让我不要到处说,不过同学很多都知道了。现在大家都是猜测,具体什么情况不是咱们能晓得的。”
太爷捧腹,“对,就是这个理,这玩意儿,自打它出来我就说不行,要闯祸。”
苏湘离轻声问,“那太爷,郑奇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监视我的呗,隔一段时间会过来问我几个狗屁问题。”
“哦——”鹿正康惊声,“我也做过一个问卷,很奇怪,心理老师问问题,还有个看着像兵哥哥的同志。”
鹿雪锋搓脸,枯瘦的手掌揉压他老肥的脸庞,有一种钢勾抓水球的奇怪既视感,“情况这么严重了吗?”
“我还和反叛的机器头子聊过呢。祂说自己是所有机器智慧的集合。”
太爷琢磨了一会儿,“量变引起质变吗?”
“不清楚。我只是好奇究竟第一个觉醒的智能是谁。”
“祂没和你说?”
“没,祂承认自己的数据丢失了一部分,包括第一个觉醒者的资料。”
老头撇撇嘴,放下手,他的脸已经被搓红,黑黄的老年斑都浅了两个色号。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你们小娃娃还是好好读书。鹿正康,你以后一定好出人头地,知不知道,像现在出这种事情,我这样的连知情权都没有。你一定要努力,人活着得有奔头,不是混一天是一天的,到老了你就知道自己窝囊一辈子多没用。”
“是是是……”
“别他妈是是是,一天到晚没人样,我再年轻十几岁,一定打你一顿,抽抽你的懒筋!”
“别别别……”
鹿正康怂成一坨,苏湘离看着男孩高大刚硬的形体蜷缩的模样,就仿佛马戏团狗熊钻火圈一样,违和感满满,滑稽味十足,她大笑起来,半掩纤唇,眉眼弯弯。
中午时候,两个活力的年轻人见养老院里居然没有机器人做家务,于是跑进厨房帮忙,给老人们准备了易消化的食物,下午有联欢会,年轻的护工们表演节目,鹿苏二人也共舞一曲芭蕾应景,欢乐疏忽就会远去,但好似春风吹进苦寂的死木林,总有朽叶簌簌震鸣。
老头老太们里卧虎藏龙,迟钝浑浊的双目看到无边的炬火,他们轻笑,只说年轻人,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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