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八节 虎王的选择
巫林看着天浩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愿意帮助你成为整个世界最高统治者。这是我的荣幸。”
天浩再次笑了:“包括对付暴民?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这种话。在很多人看来,它们相当于神灵在人间的使者。”
巫林也笑了:“您是我见过最睿智的王,同时也是最具权力和魄力的王。”
天浩脸上笑容依旧:“你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吧!我会安排人手与你联络。如果你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
巫林微笑着点点头。
他彻底打消了“背叛者”的顾虑。在“统一北方”这个伟大的目标面前,根本不存在背叛的概念。
……
几天后,虎族领地,首都,血爪城。
虎王耀先看着在桌上摊开的谈判文件,面色无比阴沉。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龙族和虎族以铁颚城为界,虎族就龙族在此次战争中的损失,赔偿黄金三千吨,白银两万吨。
虎耀宗站在距离木桌三米左右的位置,保持着双手垂拱的姿势,提心吊胆,在紧张和畏惧中偶尔稍稍抬头,飞瞟着久久没有发出声音的虎王。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虎耀先终于打破了沉默:“派你们过去谈了这么久,就谈成这样一个结果?”
虎耀宗颇为心虚,低声道:“这已经是我争取到最好的停战条件。龙族人的胃口很大,他们张口就要割让咱们一半的领地,还要另外赔偿黄金一万吨,白银十万吨。我费尽心力劝说龙族摄政王,好不容易才把赔偿数字减免了三分之二。”
虎耀先注视着文件,准确地说应该是盯着这张颇有韧性和厚度的纸。他用指尖从纸面上轻轻拂过,感受到一种很舒服的光滑,不像兽皮那么粗糙。
这就是纸,龙族人的发明。
与传统的兽皮比较起来,这玩意儿的优点实在太多了。仅损耗一项,就逼迫着虎耀先不得不选用纸张,放弃兽皮。
战争改变了很多东西,纸的传播就是其中之一。
虎耀先是个很自傲的人,虽然早就知道龙族人造出了纸,可在他潜意识当中,仍然拒绝承认并使用来自外族的新鲜事物。
使者立彬送交的信件让虎耀先感到惊讶,不是内容本身,而是作为文字载体的纸。
当着群臣的面,不能承认龙族比虎族强。
可是一个人独处静思,内心深处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羡慕嫉妒恨。
纸这种东西其实不难搞,龙族人在很多虎族城市开设了商行,只要愿意花钱,他们就能提供足够的货物。
无论任何族群都需要足够的兽皮为材料书写公文。有了纸,就能省下很多皮子。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意味着很多平民在冬天有皮袍子穿,不不会被冻死。
虎耀先很佩服纸张发明人,可是一想到发明者是天浩,是与自己为敌的龙族摄政王,就有种忍不住把那个男人抓到面前,剥皮撕肉,敲骨吸髓,砍下人头做成骨碗的冲动。
人活着,有很多**。
虎耀先是一族之王,有权有钱,他现在迫切需要的就是名声。尤其是在虎族之外,在其它部落得到更多人交口称赞的好名声。
贤良、英明、稳重、智慧、勇敢、果决、刚毅……
身为王者,很多需求与平民不同。虎耀先对天浩的恶感主要源于“这个人能力比我强”,甚至可以说是憎恨。
“纸张发明人”是一个响亮的称号,一顶炫目无比的王冠。
很遗憾,它们不属于我。
“你争取到的停战条件?”虎耀先放下手里加盖了龙族摄政王印鉴的谈判合约,用森冷的眼睛盯着胡耀宗,发出讥讽的嘲笑:“怎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已近黄昏,夕阳的光线在大殿内部照出大片阴影。一阵恐惧瞬间吞没了虎耀宗,他忽然意识到,王座上目露凶光的虎耀先不仅仅是“家族后辈”这么简单,同时还是虎族之王,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我……我……已经……尽力了……”虎耀宗整个后背上冷汗淋漓,但他仍然想要争取一下,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在惴惴不安中夹杂着一点侥幸。
“你以为整个使节团都是你的人?”虎耀先淡淡地说:“你们在雄鹿城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本王全都一清二楚。”
虎耀宗心中的侥幸像蜡烛一样被无可抗拒的狂风扑灭。他的思维转换速度很快,急急忙忙改换语气,忙不迭顺着虎耀先的话头道:“这不是我的错,真的!如果不是巫林执意要求与龙族摄政王面谈,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他……没错,是他搞砸了一切,是他答应了龙族人的非分要求。”
这些话久久不散,王座上的虎耀先也久久不语。
他当然知道事情真相。身为王者,虎耀先在使节团里秘密安插人手对所有人暗中监视。当日在雄鹿城发生的一切,他早已从亲信那里得知。平心而论,巫林非但没有如虎耀宗所说的那样“把事情搞砸”,反而力挽狂澜,以更低的赔偿金额求得龙族人谅解,签下了这份停战协议。
站在公平的立场,孰黑孰白不言而喻。
可是站在“虎族之王”的位置,虎耀先无论思维模式还是看待问题的角度都不能同理而论。
自己已经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年轻人了……那个时候,我年轻有冲劲,觉得这个世界会因为我而改变。虎族想要强大就必须从根子上进行变革,给予下层平民更多的利益。这相当于重新分配社会财富,也能得到来自民众最广泛的支持和拥戴。
残酷的现实给虎耀先上了一课。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自贵族阶层的反对声是如此强烈,其中更包括了自己身边的王室亲族。他们拒绝交出吞没的土地,拒绝上报隐瞒的人口,拒绝缴纳年度的粮税……在一些遥远的城市,贵族们甚至喊出了“城邦自治”的口号。
巫林告诉虎耀先不用担心,对付这些家伙很简单,只要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派出军队,以强悍无情的坚决态度将其镇压,冥顽不灵者当众斩杀。有了强大的军事力量为后盾,虎族改革将毫无折扣的进行到底。
上位者的心性决定了政策法规是否能够实施。
在激烈反对与坚决镇压两个迥然不同的问题上,虎耀先选择了前者。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来自王室内部的亲情,二是他对平民阶层的支持产生了怀疑,认为只能通过贵族获取力量,进而才能巩固权位。
但并不是所有贵族都能成为自己身边值得依靠的辅助力量。
之所以选定虎耀宗为使节团长出使雄鹿城,是因为这个排列辈分身为自己“族叔”的男人口才了得。以前很多次王室家宴,虎耀宗总能哄得母亲开心,上上下下所有人其乐融融。他肚子里装满了各种笑话,面对各种问题也能口若悬河说个不停。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差点搞砸了整个谈判计划。
相比之下,前国师巫林则不同,如果不是他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与龙族摄政王达成协议,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虎耀先没有看到具体的谈判过程,他安排的亲信也无法进入雄鹿城大殿,更不知道巫林与天浩之间达成的秘密协议。
但只要看看结果,任何人都会产生“巫林干得不错”之类的念头。
摆在虎耀先面前的选择不多。
铁颚城已经成为龙族人的囊中之物,他们在那里疯狂经营,强行迁走大部分当地居民,又给予留下来的人大量好处,从食物到衣服什么都不缺。依靠这种不计成本(在虎耀先看来是这样)拼命砸物资取悦平民的傻逼做法,铁颚城在极短的时间里全面转向了龙族,以至于想要在那些平民中间安插潜伏人员都很困难。
虎耀先对此觉得难以理解。
他们是真正的虎族人,是本王的子民啊!
你们还有忠诚吗?
你们就不怕虎神暴怒之下降下灾厄吗?
为了区区一块馒头,你们就心甘情愿出卖自己的族群,你们不会感到羞耻吗?
这些问题注定了没有答案,愤怒的虎耀先只能平息情绪,正视现实。
谈判只是一个幌子,必须通过战争才能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调集兵力需要时间,还要沿着盘陀江设置各种防御器械,尤其是重型弩炮。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来自方方面面的消息逐渐收拢,虎耀先突然发现与龙族全面开战胜算极小,甚至有可能让自己失去更多。
他们有火枪和大炮,武器先进程度远远超过虎族军队。
虎族也能造船,却没有制造大型战船的相关技术。退一步看,就算能造出大船,也无法通过水面战斗打赢龙族舰队。这是火炮与投石器之间的较量,虎耀先在锁龙关见识过南方白人火炮的威力,他不认为匆忙下水的虎族战船坚硬度能超过岩石。何况水军不比陆军,从开始训练到产生合格的水手,至少需要好几个月。
王室和贵族们成天都在叫嚷着开战。他们的愤怒远远超过虎耀先,毕竟土地和人口被外族掠夺,各种损失到头来都会强加在他们头上。遗憾的是,声音大并不意味着能打赢。尤其是那些身为统领,掌控兵权的贵族,他们的实力与身份并不对等,没有几个是真正能打的常胜将军。
在这种一片混乱的局面下,巫林的重要性自然而然显现出来。尽管虎耀先很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放眼纵观整个虎族王庭,真正有能力对自己给予帮助,从外交、内政、军事等各方面给予建议并对实际情况有所改变的人,似乎只有巫林。
“不准你们动巫林。”虎耀先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对虎耀宗发出阴森冷漠的声音:“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也知道你们接下来的计划。但现在不同往日,收手吧,他是本王的人。”
虎耀宗张着嘴,满面愕然。
打倒巫林是王室贵族的目的。这个人已经成为了贵族的眼中钉。一方面是为了泄愤报复,另一方面是为了得到“国师”这个位置,从而对虎王耀先施加更多的,符合贵族利益的影响力。
“陛下,您……最好再考虑一下。”虎耀宗上前一步,他语速急促,且带着明显的威胁成分:“巫林是我们的敌人,而且他这次与龙族人暗中勾结,否则龙族根本不可能答应这种大幅度降低的赔偿条款。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觉得……”
“本王现在就任命你为先锋军大统领,领军进攻铁颚城。”虎耀先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族叔大人,本王承认你说的这些都对,我给你个表现自我能力的机会。你应该明白,谈判这种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以实际战况为依据,打赢了就有话语权。现在轮到你来帮本王分忧了。”
这话虎耀宗根本没办法接下去。他脸色煞白,意识到虎耀先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现在,虎耀宗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身躯里有一股另类的,对自己带有敌意的意识在缓缓流动。
“巫林是我们的人。”虎耀先懂得见好就收,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局势很糟糕,以巫林的能力,能帮助我们解决很多麻烦。”
虎耀宗听懂了他的话,顿时瞪大双眼,呼吸急促地问:“陛下,您要重新任命他为国师?”
“不然呢?”虎耀先盯着虎耀宗,仿佛在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要不你来当这个国师,所有问题交给你来处理?”
虎耀宗紧紧握住双拳,巨大的屈辱在心中翻滚:“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既然做出了决定,虎耀先就不会拖拖拉拉:“拟诏吧,任命巫林为国师,全权负责与龙族人停战的相关事宜。”
虎耀宗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尽管极不情愿,却无法扭转现实。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