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变数啊变数
距长安城不远,有一处八里村。
八里村外,有两座小山。
过了这山间的一条峡道,长安城门便已遥遥在望。
两座峡壁之间,风过鸟飞,青黛摇动,轻烟袅袅,倒也是一处好所在。
此时,有一白鹤忽然从峡壁间飞过。
那白鹤背上,竟有一人长身而立。
此人一袭八卦道衣随风烈烈,三缕长须飘飞,一柄拂尘斜倚在手弯处,一身出尘之气。
任谁看了,怕是都要叫赞一声道家真修。
道人乘鹤而行,虽是黑夜之中,却是挡不住他的视线,长安已遥遥在望。
不由手抚长须,眼中颇有叹息之色。
此番他虽亲自下得龙虎山,赶赴这皇城,却也未必能有多大作为。
不是自家能不能解得那皇帝此劫,而是哪怕渡过此劫,也还有一劫又一劫在前面等着。
所谓天意难为,又岂是人力可改?
只不过如老师所言,既为人族,当尽一番人力罢了。
“那道长!”
道人乘风而行,几乎一晃,便飞过了这对常人来说也要走上两天的峡道。
正要出了峡口,却忽听下方有人声呼唤。
道人微有意外。
这是在夜中,漫天的乌云,遮蔽了月霞星辉。
他又身在高空,寻常人是断然看不见他的。
道人身有要事,本待不作理会,就此飞过。
却忽然惊觉,飞了数息,那明明近在咫尺的峡口仍在前方。
他这鹤儿是天生灵种。振翅一飞,便是数里之地,百里千里,也不过片刻之事。
这咫尺之间,怎么可能飞得这般久?
道人心知,这是遇上高人了啊。
还是个了不得的高人。
这等翻转山河乾坤,化咫尺为天涯的手段,怕是只有老师才有这般能为。
他是万万不如的。
而且偏偏在此刻,就在长安咫尺之间,将他拦下。
果然,天意难为啊……
道人心中一叹。
拂尘一扫,索性降下了云鹤,落于峡间一条山涧旁。
一个老妇,正拄着根拐棍,从山涧旁的小道上慢慢走了出来,笑意吟吟地看着道人,虽衣着简朴,却颇有雍容之气。
“这位道长,夜里风凉,怎的还驾鹤乘风,这般着急?”
唉……
道人心中又暗叹了一声,手抚长须道:“这位女居士,既有这般神通手段,拦了贫道去路,又怎会不知贫道要做甚?”
“只是不知女居士来自何方?为何要拦贫道去路?”
老妇呵呵笑道:“道长是有道真修,怎不知天意难为,要行这逆天之事?”
“老妇人实无恶意,只是想劝道长一劝,修真了道,当秉持清静,顺天而为,若是沾染太多红尘,怕是难得善了,徒自坏了修行,更遑论是行逆天之举?”
“世人皆谓我道家修行,只会埋头深山,谓之为仙”
道人摇头道:“又岂知一人一山,方为仙,先有人,才有仙,遑论贫道道行尚浅,还远远称不上一个仙字。”
“天意难为,生而为人,一份人力,还是要尽一尽的。”
老妇点头赞许:“果真是有道真修,此言当真不俗。”
道人稽礼道:“女居士既是赞同,不如快些撤了神通法术,让开去路,让贫道过去罢。”
老妇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话虽不俗,路去让不得。”
道人手中拂尘一扫,叹道:“唉,女居士,既如此,贫道也只有失礼了。”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周身一道道金光浮现,蜿蜒游走,似缓实疾,瞬息之间,便有成百上千道金光符于他周身悬浮转动。
周围草木无风摇动,一块块山石浮起,潺潺溪水竟停止了流动。
只是散逸的气息,便令得这天地间的事物失序。
那老妇却仍是拄着拐棍,笑意吟吟地看着。
却在这时,天上那厚厚的乌云,却忽然流转四散,倾刻之间,便现出了漫天的星斗。
无论是道人还是老妇,都是面现愣然。
抬起头,便看向那北天中央。
那紫薇星垣之中,一颗明明已经黯淡无光,几近熄灭的星斗,竟然重放光明,照亮了整个紫薇星垣。
老妇人虽疑却不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五指轻轻掐动几下,目中疑色更浓。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飞射,经天而来,朝着正在愣然的道人坠落。
却是一只银色小鹤,环绕道人转着圈,发出啾啾之声。
数息过后,便化成了点点银色星辉散去。
那道人却是再次愣然,然后慢慢扯开嘴角,露出了笑意。
只是片刻,笑意越浓,更是长声大笑,振得三缕长须抖动不已。
“哈哈哈……”
“谁言天命注定,天意难改?”
“哈哈哈,看来贫道果然道行尚浅,还是回山去修行吧。”
“去休,去休!”
“哈哈哈……”
道人手中拂尘甩动,周身金光符隐去不见,踏上鹤背,乘风而去。
只余一声声长笑于空中回荡。
那老妇也已从漫天星斗中收加目光。
看着道人消失在夜空中,听着那声声长笑,却仍是笑意吟吟地摇了摇头。
缓缓转过身,手中拐棍点落,便不见了踪影。
只余一声含着笑意的老迈语声:“天机玄奇啊……”
“这造化,果真不易得……”
……
长安西郊,蜿蜒林道间传来之声。
一只黑毛驴子甩着四只蹄子,从道中跑了出来。
驴背上,骑着一个人。
一身粗布衣袍,罩着枯瘦的身子,松松垮垮。
满脸白髯垂胸,齿疏发稀,皱纹如刀镌刻,面目奇老。
怀里抱着一把渔鼓,枯瘦的身子被黑驴子颠得前后左右颤动不已。
若真是寻常老朽之人,怕是身子骨都要被颠散了。
“哎呦哎呦!”
“你这黑厮,想要颠死老道我吗?”
“老道若死了,你这黑厮也别想得了好去!”
这十分老朽之人,竟然是倒骑着毛驴。
被黑毛驴子颠得在驴背上前滚后翻,满口不断呻吟,却就是摔不了他,怀中抱着如竹筒似的渔鼓,也不见松落。
“咦?”
老朽突然在驴背上翻身坐直,那越喊越来劲的黑毛驴子一下停了下来,因为它四肢蹄子都被压得平贴在地,不得不停。
老朽抬头看天,张着已经没几颗牙齿的嘴,不断咂巴着:“怪哉,怪哉……”
……
正东方向,一个十岁出头,孩童模样,却是一身清雅出尘的道士……
西南方向,一柄玉如意竟在天空飘飞,一道人斜躺在如意上……
各方来人……
这一夜,着实是让不少从四方赶来长安的奇人异士抓破了头皮。
无数高人,喊着变数啊变数……
……
此时,疑似“变数”的某人,却在皇宫之中,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大块朵颐……
顺宗皇帝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吞着口水。
旁边还有几位作陪的大儒和军中大将,都是脸皮抽动,脸色十分不好看……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