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节：交错的节奏（一）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看着那个叫马林的小子带着人离开，莎拉终于能够松上一口气了。

布里斯家的三女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畏惧过一个人，那个叫马林·盖亚特的小子，的确是抱着杀人的心思丢出手套的。

她能够感受到，当他扯断路灯杆子的时候，那小小人型眼底涌动着的杀意。

那是一种她要敢挥动兵器，他就一定会下死手的决意。

所以莎拉跪的很彻底，同时再一次确认——风言风意不一定是真的，但关于这个小家伙的风评，真的都是真的。

路灯杆子是实心生铁打造，这小东西一只手就扯下来了，莎拉感觉自己身上的巨人血脉全是假的，她都做不到一只手把路灯杆子扯下来，甚至两只手都没有办法，这位真的不愧是老霍夫曼阁下所看重的孩子。

而且，说实话……马林好可爱啊。

大家都是巨人血脉的拥有者，为什么她就是这么三大五粗，连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面前装可爱都没有资格，而马林就那么……莎拉真的没有办法对一个男孩子用‘娇小’这个词，可不用这个词又能怎么来形容呢，他看起来那么瘦小而可爱，像小动物一样无害，却又像狂战士一般的表现，莎拉觉得如果这份力量能够出现在艾兰·波布卡的身上该有多好啊。

只可惜，人生总是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无奈。

“莎拉，我们走。”波布卡在马车上喊道。

“我来了。”莎拉快步走上前，坐到了马车后面的排座上——马车车厢对于莎拉来说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梦，梦里的自己只有五岁，除了年纪小之外，还有些挤。

………………

奥兰多·卡顿，依然在无所事事，丰收祭的第三天，看着人潮有些无事可做的年轻警官注意到了骑在马上，却陷入人海的教会代行者。

“这边，阁下。”奥兰多向着那位代行者招了招手，后者注意到了他身边的空隙，立即驾着马小心而坚定的靠了过来：“警官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哪儿。”警官先生微笑着问道。

“城北，我需要通知战神教会的成员，让他们暂停任务，我的指挥官阁下认为也许会有他们无法处理的危险。”也许是这个笑容给人绝对的安全感，代行者感叹了一声：“我出生在这座城市，生活在这座城市，已经整整四十年了，第一次觉得，卡特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他们是怎么来的。”

“阁下，这是一年里少有的大家都可以无所事事的日子，只是苦了你我这样的服务业者啊。”奥兰多笑着走到了前面，他将口哨放到嘴里吹了吹，示意市民们先停一停：“来，阁下，我带你去那边，那儿有一条现在归我们警官使用的巷子，可以直接通向城北区的大门。”

“多谢。”代行者笑着感谢，同时也对停下脚步的各位市民抚胸：“感谢各位，愿你们的生活都能美好。”

市民们也认得代行者的服装——为了统一也为了明显，各教会的代行者与代罚者几乎都有统一的着装标准，好让一般市民一眼就能认出来——当然代罚者出门做事，就不会遵守这样的规矩。

有两位警察站在巷口，看到奥兰多与丰收女神教会的代行者，其中一位先是在双手身前并拢，并双手指头交叉握紧，做了一个丰收女神信徒标准手势：“日安，教友，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里。”

“是丰收的喜悦之风，教友，我有事要前往北区，您的同事告诉我，我可以使用这条通道。”

“是的，没有问题，丰收女神教会的代行者，请进吧。”另一位警察因为不是丰收女神教会的信徒，之前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这一次，当然需要他来表明态度——奥兰多是带着这位代行者过来的，他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的同事是丰收女神教会的信徒，他的立场自然也是他的态度。

所以，他付出了他的敬意，与他的同事一样，往一旁退开了一步。

“谢谢你们，愿你们的人生之旅得见丰收，共享喜悦。”这位代行者也是非常的有礼貌，这让这位公正之神教会的信徒非常满意——公正之神教会的信徒不怎么喜欢战神教会，因为后者发动的战争很多时候都是灾祸的根源；同样的他们也不大喜欢海洋之神教会，因为海洋太过反复无常；同样的艺术与美教会也是他们所不喜的，因为有很多时候这个教会的信徒会被邪神所引诱，犯下绝不该犯的罪过。

但是丰收女神教会不一样，这是一个中立善良的教会，从神明到成员不是在种地就是在乞求丰收，在公正之神教会内部的风评中，这是最安全的那一批次教会。

事实上在公正教会建立前的一个千年，丰收女神教会也一直都是最安全的，和艺术与美教会今天有主教堕落，明天有教徒聚众天体嗨到失联一比，丰收女神教会每十年教众堕落事件不到三件，而每一年处理的精怪暴走与异种入侵事件数不胜数，简直就是公正教会眼中最可靠的朋友。

当代行者驾马走进小巷，警官先生还扭头看了一眼，确认这位代行者转过身对着他抚胸，这位中年人也微笑着举起帽还以礼节。

………………

坐在旅馆柜台后面的老人在看报纸，炽能灯为它点亮了这座旅馆一层因为没有窗户而有些阴暗的小小走廊，也点亮了他面前的报纸，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笑了起来，因为最近报纸上的笑话专栏越办越好，他笑的很开心，直到老人听到了旅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中午好，客人先生……”

他从面对的报纸中抬起头，看到了一位穿着灰色轻薄风衣，带着漂亮而美观的绅士高帽的男性，有些年轻，面生，但是很正常——卡特堡的丰收祭每一年都会吸引来自人类国度的丰收女神信徒来观礼，毕竟卡特堡可是整个人类世界中排名前五的教区，而且交通方便——除了海运，游客还可以通过东部的卡文岬角一路北上来到卡特堡，安全的通路，美丽的景色，还有一望无际的田野，每年秋季都会有信徒慕名而来。

“午安，老先生，我需要一个房间，顶层，最好是能够通过窗户看到广场，我听说您这条街是可以最直观的看到广场夜间祈祷游行的地方了。”中年人举了举帽子，露出微秃的脑袋，立即引来了老人的好感——这脑袋，是自己人。

他坐直了身体，光滑的脑袋反射着炽能灯的光亮：“的确有这样的房间，但是都已经预定出去了。”

“钱不是问题，老先生。”中年男人微笑着掏出皮夹。

老人掏出了烟盒，递了一支烟过去：“钱的确不是问题，先生，房间都已经订出去了，只有阁楼有一个小房间，虽然视野非常好，但我觉得不太适合您这样的绅士。”

“在年少的时候，我也是一个行走在田间的孩子，这一次也是为了圆儿时的梦想，所以这个房间我要了。”中年人接过烟，掏出火石打火机点燃，然后又为老人点上了烟：“需要多少。”

“三块一天，您也知道，这几天旅馆都普遍提高了价格。”老人扬了扬眉头，本来他是想开价四块的，但是总觉得这个中年人合自己的脾气，所以降了价。

“我知道，五天。”中年人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十块放到了桌上，在老人想要掏零钱的时候，这位中年人微笑着拎起了脚边的行李，他一伸手，钥匙架最上层的一把钥匙飞进了他的手里，他对着目瞪口呆的老人笑了笑：“我的导师说过，知识改变命运，他没有说错，知识改变了我的命运，所以，不用找了，丰收祭快乐，老先生。”

“啊……啊，是的！丰收祭快乐！阁下！”老人站了起来，他看着这位中年人走上阶梯，终于明白了这位为什么说自己年少时会在田间奔跑了。

一定是从丰收女神教会的超凡学徒中毕业的超凡者啊。

想到这里，老人开心的收起钱，将钱放进钱包之后，笑容从这位老人的脸上消失，他坐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上，摊开报纸，继续着属于他阅读。

然后他开始发笑，因为报纸上笑话专栏的这个笑话真的有意思，他笑的很开心。

真是……太有意思了。

………………中年人走上顶层，顺着阶梯来到一扇小门前，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进房间然后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他的脸部肌肉在抽动，很快的，一张年轻而与刚刚迥然不同的脸代替了之前的中年人，年轻人放下行李箱，这个小小的箱子自动打开，将其中的瓶子们与倒计时仪器暴露了出来。

年轻人从箱子的夹层中拿出一件象牙白的斗篷，用它换掉了自己身上的风衣，然后是厚厚的布鞋换掉了皮鞋，紧身裤换掉了之前宽大的宽腿裤。

将一对护臂套上双臂，然后推开了窗户，正好看到了那个小警察，还有正在人群中蹒跚而行的代行者。

年轻人微笑着翻过手掌，细长的刀刃弹出护臂，银白的刃体上满是祝福的破魔图案。

自言自语着回收了刀刃，年轻人举起双手，将斗篷拉起盖住了脑袋。

小警察拦住了那个代行者，而年轻人翻出窗户，爬上了天台。

“愿诸神原谅你的家族所犯下的过错。”

站在天台的边缘，他在轻语。

“而我……将送你去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