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三节：月光（二）

我们是北方防线上的逃兵。

侏儒看着远处营地中的灯火，曾经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那里是地狱，整个连队都死了，只有侏儒乔克活了下来。

他逃离了防线，脱下了军服，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连队死在了阵地上，乔克甚至看到了自己阵亡的消息，因为他们连队的牺牲，那次战役希德尼国防军一口气消灭了至少四个军团的敌人。

是辉煌的伟大胜利。

乔克和他的战友们，只是胜利中微不足道的数字。

从那天开始，乔克就已经死了，有家不能回，只能看着妻子带着年幼的孩子改嫁，只能看着孩子在新家吃苦。

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乔克死了，他的连队没有一个懦夫。

如果他活回来，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会被彼此的逃兵父亲与逃兵丈夫害死。

吃苦，总比成为逃兵的孩子，受更大的苦，受更大的罪……来得好。

所以乔克逃离了家乡，像一个孤魂野鬼般活在世上，直到有一天，在贫病中倒下的乔克，见到了科恩与他的伙伴们。

“看你口袋里只有十几个铜板，也不像是什么贵人，干脆跟我们干吧。”

科恩是一个很讲义气的大块头，他的强盗团也并不是那种无恶不做的团体，抢夺商队他们会做，但绝对不会去袭击村落。

我们是强盗，但也是讲道理的，大家都是穷苦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彼此呢。

正因为如此，乔克一直跟随着科恩。

直到今天，他接到了一笔大生意，追击一个佣兵小队中的目标。

团里有一共有60个兄弟，赏金是72000块，每个人可以分到至少1000块，有表现好，还能多拿一些，这是科恩定下的分配额。

做完这一票，大家就可以风光回到故乡，拿着这笔钱，买些地，不说做人上人，可至少能够活得安心。

科恩说的很有道理，兄弟们都这么认同，乔克也不得不同意了——那怕他有家而不能回。

但……有了钱，至少可以回去看孩子的时候，假装在他面前掉了钱包，让他捡起来也好，来找他也好，或是偷偷放起来……都好啊。

至少那是自己的孩子，有了这笔钱，他可以活的好一些，等长大离开了那个家，也许就可以用这笔钱活得像一个自由民。

带着这样的念头，乔克小心排除了一个陷阱——那是一个差不多有一个正常人类脚底长度的圆型陷阱，像是陷坑，但是里面全是尖刺，穿着板甲靴说不定会扭断脚踝，可要是没穿，那么脚底只怕是都要烂了。

如果不是这里残留着术式的痕迹，乔克都不会发现这个陷阱。

对方精通陷阱，这一发现让乔克非常苦恼——这样的陷阱通常都是军队里常用的陷阱，这代表着对方之中肯定也有老兵……不像是乔克这样的逃兵，而是退役的老兵。

这种陷阱通常只有军队中的士兵会挖，乔克这么些年，就没有见过这样阴险的陷阱，所以他再一次的畏惧着——他们的目标，到底会是谁呢。

这一切……是从天而降的蛋糕，还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想到这里，乔克扭头看向长草中看着自己的科恩：“有陷阱，我只能拆除其中的几个，前面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陷阱，非常危险。”

“……我知道了，我将带头冲锋。”科恩点头，然后站了起来，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在树林边缘等着的同伴们开始移动。

乔克扭头，他这儿可以看到长草遮盖不住的位置，在那里，他的几个同伴绕过了有着荆棘的位置，走出树林的刹那，乔克敏锐地观察到其中一个人脚步突然沉了一下。

下一秒，一条树枝从沙地里‘钻’了出来，带着枝头的尖锐物刺进了他的胸口！

枝条在空气中挥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是那么响亮，而受到重创的同伴却连哀号的机会都没有——他伤到了肺，血灌入其中令其根本无法言语，如果没有治疗，他只能溺毙于自己的血泊中。

科恩没回头，而是开始前进。

乔克让他了位置，当科恩带着人冲过他所在的长草区，乔克看到另一侧长草区中冲出来的同伴突然摔倒，这一次胸腹没有受伤的他尖叫了起来。

营地那边有了动静，乔克看到有一发火球从营地里飞了出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发火球就落到了他身后的长草丛中，在下一秒，整个长草丛开始被点燃。

有一些同伴冲了出来，他们在泥地里翻滚，还有一些没能冲出来。

“冲！”这下，乔克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面冲了：“老比尔！用你的造雾术掩护我们！”

乔克转身，正好看到名叫比尔的老人被子弹掀翻的那一幕——子弹从他的左侧颅穿入，掀飞了另一侧一大块颅骨。

乔克看向了子弹射来的方向，远处有一颗大树，有着浓密的树冠，还有……很多的杀人蜂。

第二发火球在乔克身边炸开，将他掀翻在地。

等到他起身，正好看到同伴们正推开柜马，那些简易的拒马并不沉重，但是他还是看到有人在推动的时候突然抽搐着倒在地上。

乔克起身，他只看到二十多个同伴，而有好十几个同伴倒在地上。

乔克迈开脚步，看着同伴们冲向营地，然后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掀飞了好几个人。

他看到了自己的副手倒在前面不远处，胸部中弹的他以无视的双眼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更看到那些元素站了起来，而他的队伍中，有人咆哮着……开始扭曲，开始膨胀。

是混沌！乔克停下了脚步。

是科恩……乔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不！那绝对不会是科恩！

他绝对是被替换了！

………………

当有人鬼鬼祟祟的接近营地的时候，马林就已经获得到了米兰尼的报警，他用瞄准镜看到了不少的人。

他们拿着武器，这一点马林不意外。

他们开始包抄，这一点马林也不意外。

当他们迎着营地投射的火力开始冲锋，那怕唯一的术士已经被马林打死，还是推开了拒马，并顶着四散的破片冲近了营地时，马林也只是感叹于人为财死。

可是当队伍中出现一个混沌的时候，马林只能放下枪，然后捏碎了已经准备好的传送卷轴——这能够让马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营地。

“混沌！”马林刚钻出为他准备的洞穴，就听到了来自矮人的警告：“北边和西边也有动静！”

“姑娘们！你们看着北边和西边！法耶你跟我走！”马林一边说，一边接过洁茜卡丢过来的霰弹枪与子弹袋。

下一秒，两发钢制渗银独头弹与两发箭型鹿弹就已经被装进了枪管。

那个混沌嚎叫着冲向了营地，在他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强盗们像是疯了一般发出同样的嚎叫，跟随着冲了上来。

“火墙！前方五十码！”马林喊道。

他与法耶一口气立了好几道火墙，但是这些强盗依然冲了过来，那怕有好几个已经被点燃，但还是没有痛觉一般嚎叫着冲锋。

“他们一定是被混沌控制住了！该死！”中年佣兵队长说到这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让我们来！”

马林这个时候举起了手里的霰弹枪，对着那个混沌巨人扣动了扳机，钢制独头弹钻进了它的身体，打断了他的步伐，在他哀号着想用手捂着伤口的时候，马林抬高枪口，对着他的脸扣动了扳机。

箭型鹿弹糊满了他的整张脸，以圣水泡过的这些箭型弹穿透了它的脸与骨骼，然后将它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蜂巢。

丢掉霰弹枪，马林将小树枝握到手里，这个时候的小树枝已经变成了一枝魔杖，法师公会的法师们通常用它来增幅术式的强度，马林一甩手，一道纯白的射线命中了这个混沌巨人。

下一秒，这个混沌巨人的体内就喷射出纯白火焰，然后整个混沌巨人的躯壳与附近的强盗都被神圣的火焰所吞噬。

极效超能，五环祝福术式中的神圣之触将马林的灵能池一口气抽空了一半，如同倾泻一般的狂乱输出灵能让马林有些许疲惫，他转身用脚挑起霰弹枪，看着佣兵们：“出去抓几个活口，如果有混沌侵蚀的情况，就打死他们。”

“没问题！”矮人第一个跑出防线，他身后跟着他的半身人队友。

“您刚刚那是什么术式。”中年佣兵队长做为一个只能卖力气活的战职人员，完全被马林刚刚表现给吓到了——那么巨大的霰弹枪还是双扳机一发双响，就算他是霜巨人的后代，可刚刚的术式是怎么一回事。

霜巨人的术式更多是天生能力，而刚刚他明明是在用魔杖，那道射线都有他胳膊粗了。

“神圣之触。”马林说完，注意到那位治疗师小姑娘一脸的疑惑与不解，特意和她解释了一下：“我的血脉能力，能够将很多祝福术式中的接触类术式变成射线类术式。”

“太利害了。”这小姑娘瞪圆了眼睛。

这个时候，玛雅那边传来消息，西边和北边的强盗们已经开始溃散，他们连拒马的位置都没有到，就已经在姑娘们的射击下溃不成军，丢下了十几具尸体逃了。

“看起来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些敌人，现在的问题是，谁来问问这些家伙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们。”马林一边说，一边伸出手，钻出长草的米兰尼顺势跳到了他的手上，然后飞快的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马林的头顶依然是菲奥的天下。

“我来吧。”佣兵队长看起来对于刑讯有心得，所以马林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

不过为了避免在外面抓人的佣兵被残余强盗袭击，马林在营地附近等了一下，最终矮人与半身人给几个重伤员补了刀，然后拖着一一个摔到鼻青脸肿的侏儒走了回来。

“把他交给你们的队长。”马林点了点头，指挥着土元素让开路，让矮人与半身人拖着俘虏进入营地，然后再让土元素堵上。

然后翻出营地，走向那颗大树——枪还在观察哨上呢。

………………

回收了枪，马林回到营地，中年佣兵立即找上了马林——那个侏儒并没有像马林所想的有如何的坚贞不屈，而是立即一万一十地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你说你的盗贼团首领是从黑暗公会那边接到一个关于佣兵团中某个目标的绑架任务？”马林坐到了侏儒面前问道。

“是的，阁下，我没有骗您的必要，我知道混沌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我们肯定是要死的，既然如何，我为什么还需要骗您呢。”侏儒一脸的疲惫模样，马林本能的感觉他没有撒谎——以他现在的情况只会难逃一死，反正横竖都要丢脑袋，所以他也的确没有必要骗人。

“一个人1200块，说实话，我真的无法想像72000希德尼联合标准货币能够买到他们之中的谁。”马林扭头看了一眼佣兵队长，后者没有说什么，只是耸了耸肩膀，一脸疲惫：“说真的，阁下，如果我们之中真有谁值这么多，那肯定不会是我。”

“我看你也不值这个价。”马林笑着叹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侏儒：“你右手食指上有茧子，食指与拇指间也有，我问你，你是不是当过兵。”马林之前站到侏儒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好奇了，现在干脆开口问起来。

侏儒摇头并不承认。

“你的食指与拇指的那一块有茧，在食指前端有厚茧，一看就是用过枪。”马林看着侏儒笑了笑：“我并不觉得你在这方向说谎会有什么好处。”

侏儒沉默了一下：“是的，阁下。”

“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变成强盗，据我所知，做为一个步兵，每个月都有15块薪水，虽然也许比不上那些商人，但一个月也有450块以上的薪水，可以过得比警察还要体面。”法耶跟在马林的身边问道。

侏儒沉默了一下：“关于我的故事，很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想法听上一两遍。”他看着马林问道。

马林与法耶变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同意了他的请求：“说吧，我们洗耳恭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