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终章（中）- La Pucelle

冰冷的仪器贴上身体，有尖锐的针头扎入血管，棕褐色的液体缓缓的注入身体，雷曼被告知那是一种类似于吐真剂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要强力的多，并且他被告知不要试图去抵抗，抵抗只会导致更大的剂量，更强的手段。

周围长满了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雷曼大概猜的是，这是为了增加受刑人的羞耻心，只不过他没猜到的是，第一个上来审讯他的不是那个穿着袍子的审判官，而是一身黑色战甲的莎夏，雷曼用带着略显惊讶的眼神，看着莎夏走到他的面前：

“看样子是我连累了你。”

雷曼还没蠢到认为莎夏加入了这些审判官集团的地步，他了解过这些人类帝国的人，他们对于人类的纯洁性有着很高的要求，一个外星人是不会被他们吸收进组织内部的，那么莎夏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就基本上只有一个了---莎夏大概是因为他的原因，必须要来证明一下她自身的无关性了。

“并不会，毕竟我的命是你救的。”莎夏面无表情的在雷曼的对面站好，摆弄起仪器。

“那你应该知道我不希望你把生命无意义的浪费掉。”雷曼紧盯着莎夏说出这句话，莎夏听到以后浑身轻微的一颤，她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知道雷曼这句话的含义---那就是等会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要露出任何救命恩人所以手软的架势，那可是会要命的。

与混沌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谈判，没有和平，没有慈悲，这些因为生灵的情感和信仰所诞生的魔神不可以被感化，不可以被收买，只有血战到底一条渠道，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中间派，只有友军和敌人----所以任何偏离【友军】这个概念的，都会被囚禁或者消灭。

雷曼通过进来的了解知晓了这一点，莎夏也是，本来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是雷曼还是提醒了一下莎夏，却殊不知这一句话反而在莎夏的心中搅起不少涟漪---伊斯坎达尔的公主在接触了多元宇宙，并且在人类帝国的设施中活下来以后，切切实实的经历了一种信仰崩塌的过程，并且在最痛苦的时刻通过将雷曼转化为心中的一种信仰熬了下来。

现在雷曼这样暗示她，基本上等于虔诚的信徒正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天上忽然出现了真神慈祥的抓住她的手腕说【不，不要这样做，这会伤害你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莎夏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这是她在帝国的中心里学到的东西之一，随时随地都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因为感情的流露大多数时候都是危险的，那会成为恶魔攻入心灵的灯火，只有面对绝对安全的情况，才可以流露自己的感情。

“那么开始吧，请真实完整的说出你被俘虏以后发生的事情。”莎夏整理了一下情绪，问出第一个问题。

雷曼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并没有在谁身上特别的停留---他也不知道这其中谁才是混沌的间谍，或者说谁背后的某个亲近者是混沌的间谍，他的父亲没有告诉他，考尔大贤者等计划的主导者也不会告诉他，那样过于危险，不是搞情报工作的方法。

但是他们确实告诉了雷曼一件事，他在审讯中所说的每一句话最终都会传到混沌魔神那里，所以他必须尽全力让混沌魔神相信他的父亲至少已经和神殿非常不合了，就算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不能露出大破绽---他的父亲对他进行的毒打已经为他进行了前期铺垫，现在他只要遵循一个稳妥的原则尽量表演就是了。

脑子里快速的转了一圈所有已知的情报，雷曼开始以一种平淡的但是仿佛压抑着怒气的语气进行描述---他不敢表现的太平淡，因为那样不正常，没有几个父亲做出这样的事情，儿子还能无动于衷的；但是也不能表现的太神奇，因为他晓得那个混沌的间谍对他的基本情报还是了如指掌的---就是他现在的记忆中，他的父亲并没有陪伴他太长时间，所以表现的太过火也不好。

本来这种操作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因为按理说，打进雷曼身体内的那些药物会阻止受刑人对自己的情感进行任何程度上的控制，但是贝利撒留-考尔早已安排了一些手段，人类帝国的大贤者让那个混沌间谍先接触了这些药剂，然后来了个偷梁换柱，把药剂当中添加了微量的某种药物，现在这药剂，强度减弱，对雷曼已经没啥效果了。

在这种情况下，雷曼的虫族躯体能够相当完善的控制他的一切表情和其他表象动作，将雷曼真实的情感隐藏起来。

雷曼就这样竹筒倒豆子来了个交代到底，从他爹如何抓住他，劝降他，劝降不成毒打他说了个溜顺，而在他停下来以后，大厅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沉默---所有的生物，都很难相信一个有着作为父亲的情感的个体能做出那些事来，他们也更难想象，一个演算单元居然有了自己的一套计划打算跟神殿对着干，这………….有些太过于难以置信。

而且什么计划会牵扯到雷曼，为什么说一切都是个测试？雷曼脱离宇宙演算机关这一切事情是否和雷曼父亲的大计划有关？那是个什么样的大计划？

所有生物都是一头雾水，然而真相是雷曼他爹有个屁的计划，这一切都是抛出来的烟雾弹，对于奸奇这种以诡计和阴谋为生的魔神来说，太过于坦荡不好，适当的阴谋反而会将奸奇引到沟里去，这是多元宇宙在和奸奇作斗争中总结出来的规律，现在雷曼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给奸奇挖坑。

莎夏自然去问，这是什么样的计划，雷英釜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这个计划会需要俘虏雷曼等等---而雷曼也按照计划统统回答不知道，按照这种套路，莎夏不得不给雷曼上刑---雷曼相当配合的发出一阵阵惨叫，那架势看上去简直比秃头校长的渣滓洞里受刑的英烈们还惨。而在这样的折磨之后，就在擎天柱在内的有些英雄们看不过去，奈特看得快要理智失控的时候，雷曼说话了：

“他…….他说了什么生灵不值得救赎…….只有统治……..也就只和我说了这些了，没说具体的计划，只有一堆的…….道理………”

“重复一下他说过的话！”事关重大，审判官直接介入发问了。

雷曼点了点头，开始重复那些不存在的话：

【生灵不值得救赎，无数的生灵如同无数的细胞一样，组成了一个新的“集合”，在这个集合中，每一个愚蠢的个体都会因为变成复数中的一员而获得一种他们很强大的错觉，让他们失去责任感，让他们变得邪恶】

【他们在集体中互相感染，无论是情绪还是行为都会传染，而且每个生灵都非常容易接受各种各样的暗示，他们就像一堆沙子一样任由风随意的搅动，他们容易热血沸腾就如同他们容易犯罪一样危险】

【他们冲动，他们狂暴，他们轻信，他们很容易就顺服于蛊惑，把各种各样的幻觉当成真的并且走极端，他们排斥异己，他们一无是处】

【哪怕在文明的路上走的再远，集群的生灵也一直被幻想所掌握。谁能创造幻想，他们就为谁建立庙宇和神像，不管是宗教还是哲学都一样，在所有文明的巅峰时代都发现了这种幻想的统治力量】

雷曼说到这，人类帝国的审判官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了，不过雷曼还在继续说：

【一切都难逃幻想，虽然生灵们偶尔会以恐怖的动荡为代价推翻幻想，但是幻想总是会再度兴起，一切虚假的影子推动着生灵们前进，无论是他们的哲人还是他们的艺术家，被他们愚蠢的尊奉为贤者的人，其实统统都是幻想的追逐者】

【没有了幻想，生灵无法存在，无论是神明，英雄，还是别的什么。科学，科学是伟大的，但是科学无法满足生灵，为什么？】

【因为科学不会撒谎！】

【冰冷的科学力量不会同情弱者，而生灵的群体是没有怜悯就无法支撑下去的，愚蠢的生灵创造的科学从未提供让生灵们信奉的理想，只有幻想让生灵们如同面向灯光的昆虫一样，无意义的，无意识的跟随！】

【为了追求幻想，生灵们从野蛮走向文明，然后他们就会亲手打碎自己的幻想，让其失去价值，然后走向衰落和灭亡，这就是所有生灵的最终命运，这样的生灵不值得我为之奋斗！】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莎夏目睹了将伊斯坎达尔人奉为神明的加米拉斯人走上过这条道路，加米拉斯人早年确实被他们自己塑造的伊斯坎达尔神话所统治，再后来他们打碎了自己的幻想但是却又将伊斯坎达尔的神话重塑，在冰冷的宇宙中，如同雷曼所说的一样……..

人类帝国的审判官和神职人员同样说不出话来，虽然帝皇的灵能投影因为人类的祈祷得以增强，帝皇得以封锁亚空间管道，保存人类帝国，但是他们何尝不是这样呢----从幻想中走出，打碎幻想，走向衰败，然后在新的时代中，再度确立新的幻想。

擎天柱回想起了赛博坦最初的创世神话，莉娜-因巴斯想起了和她一起的金色魔王，甚至站在那的藤原妹红都想起了被迫躲入幻想乡的神秘----他们本身已经是超凡的生物，为了凡间平凡的亿万生灵而奋斗，但是在心底，他们也是知道的，生灵的劣根性………

“疯狂！！！这是彻头彻尾的疯狂！！！那个家伙疯了！！！”负责审讯的审判官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喊叫，这一下子惊醒了众人---审判官开始拼命的向帝皇祷告坚定信仰，而围观的人，包括某个透过围观者中的一员而观察着一切的混沌间谍都相信了一件事-------那就是雷英釜，真的疯了，不疯了，不真的从思想上反叛，是说不出这些话的！

考尔大贤者用手摸着他那把大斧子，心里寻思雷英釜干的不错啊，还准备了这么一大套说辞，如果不是他知道雷英釜绝无叛变的可能，他都要信了啊卧槽！

就在他正寻思的时候，莎夏清冽的女声打断了所有生物的沉思：

“那你呢，你相信他说的话么，你的立场何在，你，为何而战？”

所有在场生物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雷曼的身上，考尔也再度绷紧了身子，之前开局不错，接下来这一步不搞砸的话，这事这阶段就算成了！

“我啊，”雷曼想了想回答到，“确实，智慧生物是没有幻想就生存不了的吧，机械也有生命，宇宙实在过于残酷，没有幻想的话，或许过于痛苦…….而且没有幻想，咱们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进步吧，比如说没有飞行的幻想，便不会有人飞起来吧………“

说到这，雷曼看到站在一旁的藤原妹红和擎天柱冲着他点了点头，雷曼心中一颤，继续说到：

“但是你说到幻想的崩坏的话，我是和我父亲持不同观点的，我依然有我所相信的幻想，而我相信，在我的幻想实现的那一天，那将是一个真正的美丽新世界。”

“那是什么？”莎夏轻声的问到。

“那是哲人和科学家们以历史与知识作为容器，以最美好的期待作为燃料，点亮的不熄的火炬，它不是一种道德，不是一种宗教，不依靠任何的精神手段来影响生灵，它理智与消灭一切的宗教鸦片，因为它希望在我们的世界建立幻想中的神国。”

“这是从无数死去的幻想残骸之上诞生的火炬，我们不寄希望于幻想，而是发誓为了那个光辉的未来而努力奋斗，我们将为了全体生灵服务，全体生灵也将为全体生灵服务，每个生灵都能将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使别人同享幸福的基础上。”

“每个生灵都将是每个生灵的救世主，而我愿意为了此拼搏一生，就像往昔的宗教诉说神的荣光一样，这生灵的终极形态必将诉说无数生灵的荣光，在宇宙的星辰之下，生灵荣光永存---我一直这样相信着。”

“为此，我将白天为之奋斗，夜晚学习更多的知识，或许有一天我的生命会迎来终结，或许我的命运在某一天突然画上休止符，或许我一生所梦想的时刻在那时刻都不会来临，但是如果那样的时候到来，我一定会点燃我在此世最后的火焰---将我的身体奉献而出，为了那个光辉的未来而奋战至死!”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赞同父亲的道路的！”

雷曼斩钉截铁的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在心中默默的感谢了一下中学时代逼着他使劲背诵的政治课老师---他可没办法捏造这么深奥的思想，这可都是中学政治课背过的啊，无非是用记忆中那些中二的动漫台词改了一下，等等……为什么都看着我？

雷曼正在心里念叨着呢，忽然发现周围鸦雀无声，所有的生物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大厅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这场面把雷曼看得直发毛---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距离不知道多远的某个地方，观察着一切的考尔大贤者都差点抬起手揉眼睛，因为在一瞬间，考尔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大远征时期某个伟岸的身影的幻象。

过了很久，审判官忽然用手中的权杖一样的东西顿了一下地板，说：

“这次审讯结束了，带回去等待判决。”

随后带头一句话不说的离开了，战斗修女和其他神职人员紧随其后，而走在最后的莎夏在离开前走到还被束缚着的雷曼的身边，眼中燃烧着莫名的火焰，仿佛回应着某个遥远之地燃烧的火炬，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雷曼的额头：

“你果然是值得我追随的人。”

说罢，飘然而去，在奈特一脸不爽的注视下，擎天柱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解开雷曼的禁锢，赛博坦的领袖用低沉的声音对雷曼说：

“这是非常神圣的使命，我希望你能够真的一直忠于你的理想，永远不要放弃。”

莉娜-因巴斯冲着雷曼竖起大拇指，藤原妹红微微的冲着雷曼点了个头，所有围观的人都对雷曼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或多或少的行礼致意，逐渐离开，最后只留下雷曼和奈特，奈特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雷曼的手腕：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真是不知道你的脑子里究竟还有什么。”

“九年义务教育！”

雷曼冲着奈特伸出大拇指，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换来奈特一个大白眼。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