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嫁

富贵像往年一般数着日子，盼着年节的到来。

年节毕竟和往常日子不同，屋里熏了许久的腊肉，藏在米缸里面的纸皮包着的油饼，多少会拿出少许，让他们这一些半大小子沾上少许油水。即使是那米饭，也不再是掺杂着红薯的有点磕牙的糙米，而是白花花的真正的米饭。

这些对于秦富贵这些半大小子而言，已经是足够幸福的日子了。

不过今年对秦富贵而言有点不同的是，似乎比往年更多了一些别样的期待。

他不知道他父亲到底有没有同吴家的三叔讲好，但家里那半边熏兔子肉反正是不见了。

所以，他觉得吴家的大伯只要回来，肯定会带他去城里。

接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帮人家办事，这可是真正的道理！

即使是他，如果有村里的小子给他红浆果，他肯定也很乐意帮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

吴家的姑娘要出嫁了，在这巴掌大的落马村显然是一件极为热闹的事。

吴家是大户人家，出嫁女儿自然也比别人多那么几分花样，不像平常人家，将自家姑娘送到人家去，再吃个便饭也就算嫁出去了。

一清早的，吴家就备了好几桌丰盛的宴席，摆在村口的晒谷坪上，不仅有鱼有肉，还有大碗大碗的白米饭，村上帮活的都有上十个，脸上洋溢着笑容，人来人往显得好不热闹。

新娘子穿着大红的袍子，带着红罩头，正坐在里屋的闺房里面，隔着巴掌大的窗户，富贵看不清模样。但他可记得那红罩头里面的相貌，吴家的大姐头，他见的次数真不算少，还真没啥好好奇的。

“二小子，你有没有见着吴家的大伯。”

富贵早早的就带着自家的两个弟弟站在路口，东张西望，眼睛滴溜溜的打转。

“没有看到啊！”

小二子抬头看了一眼，将手上的半颗包着红纸的喜糖塞进嘴巴，含糊一声回应着。

“吴家大姐头今天就出嫁了呀，难道还不回来吗?”

富贵一想到这里，不禁露出几丝担忧，要是吴家的大伯不回来，那他岂不是代表着他不能跟着去县城里面了?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不过多时，

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便从进村唯一的土路上渐渐响起，由远至近......

一个黑点从山那头冒了出来，越来越大，

走到近处，看得仔细了，

那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汉子，太阳穴微微凸起，两撇黝黑的小胡子，带着一顶八角帽，穿着深黑色的差服，腰间别着一把刀鞘摸得光滑的弯刀。

还是那么威风凛凛，不过，那眼角周围比往年却是多了不少法令纹，让人觉得有些苍老.

“是吴家的大伯回来了！”

富贵眼睛一亮，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那么一瞬间，

可以说，整个村子的目光都被来人所吸引了，谁不知道吴家的大伯是县里府上当差的大人物。

村上人，又是一阵低语议论。

“三弟，今天是侄女大喜的日子，府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来迟了还请勿怪呀！”

爽朗的笑声传来，

吴家大伯松开马缰，跳下马之后，抱着双手做恭喜状，大笑着朝着吴家的三叔走去.

“府上的事情自然耽误不得，赶上了就好。”

吴家的三叔对自家大哥来迟也不在乎，迎面相迎，紧紧的和自家大哥相拥在了一起。带着微笑，站定交谈了几句，随即走进了大红色喜庆的大堂。

剩下的事情和富贵没什么关系了，吴家的大伯回来了，他心中唯一的一点担心也就烟消云散了。

冬季的薄雾刚刚散尽，

接亲的人就已经到了，

新郎官带着大红花走在前头，带着马车，轿子，后面跟着一连串的人影从村外头吹吹打打的走了过来。

鞭炮声不断响起，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烟火味道，整个落马村随着接亲队伍的到来陷入了喜庆的氛围。

热闹了大半天，傍晚，烟火味道已然散尽，喧闹不复。

吴家大堂内，

中间的火盆中的火红木炭溅着红星，冒着股股热气。

“大哥，趁着这一次回来多呆上几天?”

吴家的三叔虽说面带笑意，可还是遮掩不住眼角深处的那一丝疲惫。此刻他朝坐在八仙桌旁朝着对面的吴家老大问了一句道。

“这恐怕不行，最多也就这一晚上了，等今晚侄女入了洞房，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回府衙里了。”

“哎，也只能怪最近府衙里面出了那么一件祸事，我们六扇门从东山府里面押送过来的一批极为重要的货物半路被外人给劫掉了，惹得府里的那位大人大发雷霆，下令追查，目前人手又不怎么够，不然多待几天倒也无妨的......”

吴家的大伯，将头顶的八角帽子放在桌上，端起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茶杯。他哪里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意思，但事实如此，只能叹气回道。

“这次去那边的嫁妆不少，家里的花费还够吧。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家里的老人还是需要你多照顾一些的，家里如果有什么缺的，你尽管开口。”

吴家的大哥朝着对面的自家兄弟打听着最近家里的情况，希望能尽自己的能力多帮衬一下。

“如果不是老人家他舍不得离开这里，我就应该把你们都安置到城里去。”

“城里毕竟要比这里要好些的。”

随后又似是自言自语着。

“那倒是不必了。”

吴家的三叔自然听懂了自家大哥话里的意思。可想留在这不仅是家里的老人，还有他。

毕竟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也不想再折腾了。

不过，

“大哥，如果你真的想帮衬的话，有件事情倒是要麻烦你一下。”

吴家的三叔仔细想了一想，缓缓说出口。

望着自家大哥的眼睛，

“家里的几个小子你也知道的，年纪不小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带到城里去，随便给他们安排点事情做吧。”

“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也就算了。”

“这都是些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对于自家兄弟的请求，吴家大伯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满脸笑意，一口应承道.

这一次回来，他本来也有这一方面的意思，正好不知道怎么和这自家的兄弟说。这府上恰好需要一群新人，他这个自己人也有几个名额，是个难得的机会，能把自家的子弟带过去，自然是极好。

听到自家的兄弟应承下来，吴家三叔的脸上倒是轻松了许多。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还稍上秦家的那个大小子，秦大山知道你要回来，求到我这里来了。”

“大山那人你也是知道，从小到大也没见他求过别人，这次为了自家的小子拜托到我这里来了，你能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如果不能，也就算了，毕竟不是我们吴家人。”

“都是同一个村上出来的，问题倒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吴家大哥手指拨动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沉吟了一阵，

“实话说，我府上要一批新人，我手里倒是有三个直接进去的名额，而我有三个侄子......带出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说到底，也就不能让他去府衙里面营生了，倒是云霞门那最近招一批人手，以我的面子弄一个考核的名额应该也不难，但那云霞门我没什么熟人，到时候就只能看那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随后斟酌了一下，慢慢解释道。

“那自然是没什么，即使不成，去见见世面也是不错的。”

吴家三叔对此自然不会强求，笑着应了一声。

当天晚上，

秦富贵的母亲就收到了吴家人给的消息，去城里的事情成了。

此刻正在里屋给富贵收拾物件。

过冬的物件，缝在衣袋里的散碎铜钱，新纳好的布鞋......

边收拾，嘴里面还絮絮叨叨的不断嘱咐，做人要老实，遇事要忍让，不要毛毛躁躁的，在外头要吃好睡好。

望着母亲忙里忙外，父亲在门槛上一个人闷闷的抽着旱烟，富贵忽然之间感到城里的繁华似乎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他虽说从小就比其他的孩子成熟得多，但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第一次出远门让他的心感到有些伤感和彷徨。

两个弟弟还不知道明天自家的哥哥就要出远门了，为着白天剩下的几颗喜糖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打打闹闹。

“我到了城里面一定要赚大钱，成为像吴家大哥一样的人物。”

“到时候，在家里盖几栋大大的砖瓦房。”

“还要带一个大院子的那种......”

少年人在此刻暗暗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