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变化

整个七月,宁卫民有关个人事业的其他方面,也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他和张士慧的收入,当然主要还是依仗从友谊商店倒腾物资的生意。

可由于训练占用了不少时间,交易额和利润减少是必然的。

宁卫民从月底总结的数据来看,俩人大致比上月少挣了三成。

但好在张士慧不是个爱计较、会算计的人,他是个随心所欲过日子的主儿。

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少挣了钱,流露出什么不满的。

甚至很有可能这方面的问题,他连注意都没注意到。

这小子不过是因为觉着训练比较累,有点后悔被宁卫民给“坑”进来而已。

另外也是天天跟着一大堆姑娘混在一起。

他还有点担心刘炜敬知道了会多心,生怕早晚有一天因为这事儿吃倒账。

好在对他来说也并非一无所得,下半月就因为听了宁卫民的话,天天追着塔尔多套磁。

张士慧不但英语口语能力大涨,额外学会了两句法语,而且还在个人外汇兑换业务上开了张。

他全靠自己的口才,从塔尔多身上成功兑换了五百“新钱”。

这对他学外语的兴致,当然起到了很大促进作用,也的确够他美上一阵儿的了。

其次再说说邮票的事儿。

有空的时候,宁卫民还是隔三差五会去集邮总公司门口看看的。

他现在人头儿也算熟了,就找了几个觉得人品和能力大致还可以的邮票贩子,当他的“眼”。

他和这些人提前商量好一定利润比例,希望邮票贩子们一旦见着他要的票种,能帮他先买下来。

或者等他来了的时候,为他牵线搭桥。

这就让他收集“运动”前和解放前的珍稀票种轻松了不少。

虽然因此捡不着漏儿了,得随行就市的成交,但胜在能广撒网,也能够更快捷的达成交易。

无论是从目前信息不发达,联络不方便,他时间不够用的处境看。

又或是放眼未来,从这些票种的升值空间出发,那对他都是最划算的选择。

同样的道理,正因为立足点不同,层次有所区别。

这年头开始盛行的“新邮预订证”,宁卫民也没有去办。

要知道,这个时期因为集邮热的兴起,买邮票的人越来越多,邮票也越来越抢手。

如果要想第一时间,购买到邮票公司发行的紧俏新邮,那必须凭证购买。

而这个证就是个小本本,上面印有“新邮预订证”的字样。

只有集邮协会的会员才有资格申请。

每个人的购买限额通常是一套邮票和一枚小型张。

不用说,用这样的方式去买邮票虽然划算,可问题就是量太小了。

哪怕办三四个证件又能如何?

仍旧是仨瓜俩枣儿的手笔,当然是无法满足宁卫民的胃口。

如有需要,他与其占用时间,去排队买这么几套,还不如加价从那些被普通集邮者痛恨的邮票贩子们手里批量接货呢。

所以除此之外,宁卫民在邮市上的其余操作,也就是通过低卖高卖,控制猴票价格了。

说白了,这安全套利的活儿就跟小火儿煸五花儿肉似的。

既不能让火儿灭了,也不能让火大了,得等着油水一点点被锅底的热度烘出来才行。

而他的目的,当然并不在于从中弄到的那点小油星子。

关键还是为了炒好一盘大菜,那就必须让市场通过一个价格区间的筹码充分交换,反复交易,把猴票的价格基础夯实。

等到所有人都形成猴票只有快涨、慢涨、甚至是滞涨,但却永远不会掉头向下的固有概念后。

他去拉升猴票的价格,才能得到公众的心理认可。

至于文物方面的营生,鬼市还可以照趟。

但因为每天都要去鼓楼训练,时间不赶趟,宁卫民不得不取消了文物商店门口憋宝的内容了。

不过他也有意外的收获。

那就是鼓楼和钟楼之间的小胡同里,早已经自然形成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旧货市场。

来这儿的摆地摊的,除了倒腾古玩的小贩。

也有什刹海和景山附近居民,来发卖家里没用旧玩意的,货源几乎全是北城的东西。

不但没人查抄,可以安全的从早一直摆到晚上。

而且抬头是钟楼,扭脸是鼓楼,晨钟暮鼓声化气氛极重。

宁卫民头一次发现这儿的时候,距离训练开始已经不到十五分钟了。

他草草?了几个地摊儿,就花了差不多四十块买走了一个翡翠鼻烟壶、一个和田玉扳指和一个珐琅彩转心瓶。

这个旧货市场含金量高不高,由此可知。

所以他和模特队其他人还不一样,就没有个迟到或晚来的时候。

每天都是背着个大包儿恨不得下午三点就来了。

说是搂草打兔子,几乎没有一天是空手而归的。

最后再说说霍欣那头儿,那可以说是宁卫民唯一的烦心事儿了。

他虽然和那姑娘打一见面就犯撞克,可也真不好就这么大撒把,从此不闻不问了。

因为说到底,不管有意无意,毕竟是他把人家撞了,是肇事方。

于是隔个一两个礼拜,那总要买点东西,登门去看看,才说的过去。

宁卫民选的时间多数周日上午,既是为了避嫌,也因为他每天晚上都没空。

买东西上,他倒是不吝惜钱,净挑好的买。

荔枝、龙眼、香蕉、菠萝、奶葡萄,全是这年头少见的南方水果,换着样的来。

此外,还得弄点奶粉、排骨、棒骨和莲藕,可以增加钙质的。

同时,也没忘了给霍欣的姨妈和姨夫买点茶叶、烟酒什么的。

终究是个礼数,他不想让人挑出不是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花钱的不是,又或者是那一千块钱的作用。

霍欣和她的姨妈、姨夫,对他的态度仿佛也开始好转,说话的口气似乎客气多了。

进家时,也请他坐了,还给他沏茶,开电风扇替他扇风。

可他们越是这样,宁卫民就越感到别扭,因为这种客套只是表面工夫。

所有的程序都透着一股子假劲儿,让他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难受得要命。

黄主任看他的目光始终是有怀疑的,笑容里总带着几分淡淡的阴冷。

她的丈夫或许因为城府跟深,隐藏的比较好,表面上的热情和客气,把敌意包裹起来。

但无意中,说话的语气却又带有居高临下的轻蔑。

偏偏他想快点走也是不能,或许是天天在家里闷坏了,霍欣见了他倒是很有谈兴。

总是问他外面的事儿,现在流行什么歌儿,什么书,什么电影,大家在聊什么事儿。

宁卫民当然不能不提起精力应付。

但他却没想到,还越是这样越麻烦了。

敢情因为信息量的不对称,在这个缺乏外来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年代。

宁卫民这个穿越人士,肚子里的玩意儿简直堪称娱乐万花筒,时尚大观园。

传统的、现代的、外国的、国内的、忧伤的、浪漫的、恐怖的、幽默的……应有都有。

加上他自己还会编,常常能用未来的视角高度来评判这年代人们疑惑的问题。

那比起广播、电视台、电影院里的官方语言和主旋律强得太多了。

霍欣不就想解闷儿嘛,她不就是无聊嘛。

宁卫民哪怕随口一说,让她听了感兴趣的东西也不要太多了。

自然是把她给快听迷了,根本就不愿意结束谈话。

几次下来,都聊到什么程度了?

赶上星期天,宁卫民要不来,霍欣就会觉得如同正热播电视剧突然停电了。

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就这个感觉。

一旦宁卫民来了,当然更舍不得让他走。

一向反感烟味的霍欣,不但让姨妈给宁卫民沏茶,还主动张罗给宁卫民拿烟。

非得听他说上俩小时才能过瘾。

这时候别说霍欣已经再不把宁卫民当成流氓了。

甚至开始觉得他其实是个里外发绿的铜壶——内锈(秀)外也锈(秀)。

霍欣的姨夫和姨妈两口子,自然都对外甥女这种异常情况有所警惕。

黄主任就单独找霍欣谈过,委婉的提醒她,千万别在恋爱问题上轻率。

必须要考虑对方的家世、文凭和前程才对得起自己。

霍欣自然是明白什么意思,当场就羞红了脸连连否认。

可说实话,姑娘的心思真是怪,往往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真正是怎么想的。

她对宁卫民的感觉,正如同魔术师变得戏法一样,喊声“变”就真的全变了。

可世界上的事儿还就是绝了,有句话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和霍欣的转变不同,宁卫民可始终惧怕霍欣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流露出烫人热度。

真的只是敷衍,巴不得这妞儿赶紧把脚养好,俩人从此各走各路。

像一次霍欣被他讲的故事感动,忍不住由衷对他感慨。

“你真应该去考大学,太可惜了,你有搞文学或者研究哲学和社会学的潜质。没有文凭,你的前程就会很有限……”

宁卫民却心想,幸好老子没考大学。否则不更得花时间陪你扯淡了?

再说了,我一俗人,干嘛要做学问?

我要的是富可敌国,是以亿万来计算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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